第17章 他们叫我扫帚星1(第4页)
我一下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厄运就这样出其不意地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
进入到司法调查,警方询问我事情的经过时,我只好按许守义事先说的自毁形象,说死者掐住了我的脖子,解开了我的裤带,他在糟蹋我时,被许守义赶来,才顺手拿起砖头拍了他。我本以为我承认被糟蹋了,就可以为许守义减刑。可警方讲求的是证据,并不完全依据我的说辞来定案,他们通过提取死者身上的分泌物加以化验对比,最终证明了我没有被真正性侵,所以对许守义的量刑并没有起到作用。
就这样,许守义杀人罪名成立,被法院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宣判结束,红星厂一片哗然,大家都念起了许守义平日的好,说他本质很好,本分、老实、善良,还经常助人为乐,为大家做好事,说谁杀人他们都信,唯独说许守义杀人他们不信。一定是公安搞错了,抓错人判错刑了。
厂领导也很惋惜,他们觉得好不容易在红星厂树立起了一个技术典型,准备上报省总工会参选全省的劳模,没想到一夜之间成了杀人犯,他们觉得面子上很不好受。大家心里难过,我能理解,大家表面都很同情我,说我年纪轻轻就过了上守活寡的日子,真是不容易。可是,他们在背后又都说我是个扫帚星,许守义要不是娶了我,他现在还好端端的,就是我这个扫帚星才给他带来了厄运。
我承认,我真是个扫帚星,如果许守义不是为了我,他怎会受这牢狱之灾?
可是,大家在谴责我的时候,又有谁能理解我的感受?许守义的入狱,带给他们的只不过是惋惜和同情,带给我的却是家庭的破碎,是无边无际的伤痛。大家在谴责我的时候,又有谁谴责过那个流氓恶棍?他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源,如果不是他,悲剧也不会发生,许守义也不会为我顶包入狱,我的家也不会破碎。不能因为他死了,就抵消了他的罪恶,成了真正的受害者,而把所有的过失归罪到别人头上,这公平吗?
我一直等到许守义被判了刑,在送往监狱前,才得到许可能去探望他。
深秋的一个下午,我带了一大包他最爱吃的东西,一大包他换洗的衣服,在看守所的玻璃隔板前,我见到了他。他瘦了,一看到他,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双眼瞬间就模糊了。
“守义,受苦了,真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别瞎说。你要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泣不成声了。
他伸过手,为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为了笑花的成长,也为了你们母女俩有生活上的依靠,如果有合适的,你就改嫁吧,不要等我。人生苦短,二十年……太长。”
我的心猛然像被刀子戳了一下,哽咽着说:“守义,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会让我的心更痛。你为我,去蹲监狱,我为你,守候二十年算什么?”
他的目光里飘**着幽幽的哀伤,看了我半天才说:“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出事后拍的,许守义提出要照一张全家福,没想到拍完照的第二天他就进去了。此刻,他接过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好,照得真好。”说着,便把照片揣到了怀中。
我说:“留个念想吧,守义,我和笑花等着你!”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记住,秋燕,不要太委屈自己了,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放弃,我能理解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到了门口,他又转回头来,看了我一眼。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了无助的哀伤,看到了别离的不舍,还有……对我无尽的牵挂。
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就像两条直线,在红星厂相交,又在看守所分离。
四年后,我突然收到了监狱寄来的许守义的死亡通知单。厂保卫科同时也收到了监狱寄来的公函,说许守义在监狱组织的开采矿石的劳动中发生意外,因工身亡。我请了几天假,安顿好笑花,一个人匆匆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下车后,兜兜转转,才找到了监狱领导,领取了许守义的骨灰盒,然后把他带回西州安葬了。
自他判刑后,我一直守候着他,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的泪早就洒在了西去的列车上,洒在了归来的戈壁滩上。回到西州,我整个人像掏空了一样,虚弱不堪。过去,我好赖还有希望,它就像遥远的灯塔,一直召唤着我踽踽独行。现在,希望就像一个大水泡,彻底破灭了,我不知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安葬了许守义后,我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笑花吓坏了,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哭喊着去求人。刚出门,碰到了修自行车的刘瘸子。
刘瘸子说:“孩子,不要怕,我这就送你妈妈去医院。”
然后,刘瘸子蹬着他的三轮车把我送到了医院,又一直和笑花守着我,直到我脱离了危险他才离去。
医生说:“好悬呀!要不是送得及时,你的性命很难保住。”我听了心里一惊,心说我死了倒无所谓,还有笑花哩,她才九岁,她可咋办?
刘瘸子是我们家的邻居,他过去在红星厂上班,三年前发生了一起工伤事故,他的一条腿被砸瘸了,厂里为了照顾他,就给他分了一套小平房。去年,他被定为第一批下岗人员,他只好服从厂里安排,下岗后在马路边支了个小摊修自行车。
老刘很厚道,厂里说咋办他就咋办。他本来有个女朋友,见他成了瘸子,就与他分了手。刘瘸子也不怨恨,别人要说姑娘的不是,他反而说人家是个好姑娘,凭什么要嫁给我一个瘸子?
我病好后,就买了两瓶酒、一条烟,带着笑花去感谢他。我以为他一个单身汉,家里一定很乱,没想到他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搓着两只大骨节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小杜,你看你,都是邻居,谁没个三长两短?顺便帮个忙是应该的,你带这么多东西来,不是打我脸吗?”
“刘师傅,你客气了,要不是那天你及时送我到医院,我这条命早就没了,这点儿东西算个啥?”好说歹说,最后他才收下。收下后,他却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对他一下有了信任感。
他说:“小杜,以后家里有什么难事,别硬撑,需要我干的,你就支个声,我帮你。”
刘瘸子的这句话,很有温度,让我感到了人世间还有温暖。
那些年,我受到的白眼实在太多了。厂里的哪个男人要是与我多说一句话,他的老婆就会把我堵到路口巷尾,不是朝我啐口水,就是莫名其妙地骂一句扫帚星,生怕我把她男人的命勾了去。
我不知道那些女人为什么那么恨我?是因为我长得比她们漂亮,还是因为我害许守义坐了牢?总之,石头大了我绕着走,我不惹她们,不跟她们争辩,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