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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新月(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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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这是紫菡留给你的礼物。”它说。绿眼睛里闪着毒辣的光。

沉沉睡去的他,没有看到锦被之下,有一尾狐轻轻从头上摘下了什么。

三年一期,秋闱大比。

考场开院的大典,由天子钦差主持。全省官员冠带群集,好一场朝廷盛事,煌煌赫赫。

今次会试主考官、浙江学台鲁大人整肃仪容,恭恭敬敬,谢过皇恩浩**,拜过至圣先师,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准备为大考拉开序幕。

盖有当朝御玺的明黄封条揭了去。鲁大人山呼舞蹈,口称万岁,将学台官印隆重请出。

——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大人双手过头,高高地擎出一只惨白髑髅。

空气刹时凝固。

黑洞洞的眼窝,白森森的牙齿。那骷髅堂而皇之出现在满朝大员面前,仿佛无声地微笑。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怪力乱神公然发生在儒家至高至圣的考场。三百里加急快报,钦差的奏章送往京城。

对此事给不出一个合理解释的鲁大人被暂时羁押起来。抄检学台府时,意外地又发现祭孔典礼上钦赐的朱批《四书》,悍然被一卷**裸的春宫图压在下面。提审犯官,百口莫辩。

这等丧伦败德轻侮圣恩的罪行,骇人听闻。犯官身为会试主考,行巫蛊,辱圣物,两罪并罚。天子震怒,一道圣旨传下。

前浙江学台满门抄斩,犯官本人罪不容赦,判处凌迟之刑。

惊天大案轰动了南七省。那一年,秋闱未至,他上了法场。一千刀,刀刀割尽了全身血肉。行刑三天三夜,罪人的惨号响彻杭城。

就像四十年前,京中鲁侍郎家有个名叫紫菡的丫鬟死时一样。

鲁家门风清肃,对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处罚最严。那丫头才十五岁,尚未配人,谁知竟悄悄地有了身孕。全京城都知道,自侍郎老爷以至几位少爷,鲁家子弟个个恪遵圣教,对家中婢女秋毫无犯。这丫头小小年纪私通怀孕,实为家声之耻。

由鲁老爷亲自监刑,拷打了三天三夜。直到活活鞭笞而死,死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滴滴地就地埋在花园里。

这件事就过去了。一个无姓氏的下贱丫头,无人关注她的生与死。紫菡像一个渺小的水泡轻轻湮没在京华冠盖中,四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她。

除了她亲手放生过的一尾白狐。某个夜晚,她曾在新月之下将它送出鲁家高墙。

紫菡至死没有吐露奸夫的姓名。但修炼百年、通了人性的白狐知道,和她一起被埋入黄土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侍郎之子、家中的大少爷。那一年,他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她死的时候那个少年在人丛中颤抖,捂住耳朵不敢听她的惨叫。不过是小儿女一场荒唐情事,本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害怕严父的鞭子、人群的嘲笑、名声中的污点……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怕。

他始终没有站出来。他不负重望地、前程似锦地,长大了。

四十年后,他官至二品,钦点浙江学台。

活了这一辈子,仕途浮沉,他最是个谨慎的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防得了官场凶险、小人暗算、蛇虫鼠蚁,却终于防不住,一尾矢志复仇的狐。

这是世上最邪恶的生灵,它有一万个心机,并且从来不择手段。

他至死也不曾明白,原来所谓绝色,就是美貌,轻薄,毒辣,而绝望。狐的心里,没有是非,只有恩仇。他千不该万不该,惹怒了一头野兽。

它用最卑鄙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最完美的报恩。

那一天刽子手第一刀下去时,刑场外密密麻麻的人丛里,恍惚有条雪白蓬松的尾巴,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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