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九章 迷人的家伙(第1页)
四位先生依次讲完之后,生员们踊跃提问,先生们也一一耐心作答。
眼看日已近午,蜀王咳嗽一声,对四位先生客气道:“敢请四位老大人各拟一题,赐诸生习作。”
“遵命。”各位老大人微微欠身,便提起笔。。。
夜雨敲窗,烛火微摇。王守仁伏案久坐,手中一卷《孟子》翻至“尽心”篇,却久久未动。窗外风雨如诉,似有千军万马踏过山岭,又似百姓哀嚎于荒野。他闭目深思,忽闻院门轻响,脚步沉稳,不似寻常学子。
“先生,僧人觉岸求见。”
声音低缓,带着川南口音。王守仁睁眼,抬手拂去案上尘灰:“请进。”
木门吱呀推开,一名灰袍僧人立于檐下,斗笠滴水,面容清癯,双目如星。他手中无杖,仅怀中抱一油布包裹。入室后合掌躬身,却不言语。王守仁凝视片刻,忽道:“你从峨眉来?”
觉岸点头:“三日前离山,经遵义、桐梓,绕开播州哨卡,昼夜兼程。”说罢取出油布中的信函,双手呈上。封皮无字,лишь一角烙有梅花印记??那是杨一清私印的暗记。
王守仁拆信细读,面色渐变。信中言:刘瑾近日矫诏罢免六部尚书三人,朝中正直之臣多被贬谪或下狱;南京兵部侍郎王琼密结文官集团,已暗中联络边将,只待时机发难;而杨一清本人虽表面顺从,实则蓄势待发,唯恐西南动荡为奸党所乘,故劝王守仁“藏锋守拙,广结善缘,以待天时”。
“杨公知我困顿于此,犹念天下苍生。”王守仁轻叹,将信投入灯焰。火光一闪,映照着他眼角皱纹如沟壑纵横。
觉岸低声道:“贫僧临行前,杨公嘱咐一句:‘阳明在黔,非独讲学,亦当织网。’”
王守仁眸光微闪:“织网?”
“人心即网。”觉岸缓缓道,“西南土司林立,汉夷杂处,若能以学问为线,以义理为结,则一张无形之网可成。将来风云突变,此网便可托起大局。”
王守仁默然良久,起身踱步至窗前。雨势稍歇,东方微白,书院屋脊上湿瓦泛光,宛如龙鳞初现。远处鸡鸣破晓,夹杂着早起学子扫地诵书之声。
“你说得不错。”他转身道,“我在龙场,原以为只为传道解惑。如今方知,这书院不只是教人识字明理的地方,更是聚人心、立纲常的根基所在。”
觉岸合掌:“先生既悟此理,贫僧还有一事相告??昨夜途经赤水河畔,见奢家工程并未停工,反而加紧赶工。但河道深处已有数处塌陷,据工匠言,是杨斌派人暗中掘松堤基,又买通阴阳先生散布‘河神震怒’之说,动摇民心。”
王守仁眉头紧锁:“此人竟卑劣至此!修河本为利民,他却欲借天灾毁人功业,好趁虚而入!”
“更甚者,”觉岸压低声音,“播州已调集三千黑甲军屯于娄山关外,名义上‘防苗乱’,实则虎视水西与贵州驿道。一旦奢家资金枯竭,或民心溃散,便是出兵借口。”
王守仁背手而立,目光如刀:“杨斌想用‘文攻武备’四字,逼死奢氏母女。可惜……他低估了云珞的胆魄,也小看了这片土地上的民心。”
次日清晨,王守仁召集苏泰、苏录、常毅及书院骨干弟子于讲堂密议。他将觉岸带来的情报告知众人,末了沉声道:“奢云珞前番借得一千两银,仅够首期工程半途。若再无后续支持,不仅河道难通,连她母亲多年威望也将倾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苏泰拍案而起:“老师,俺带人去抢!反正那帮狗官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
“胡闹!”王守仁厉声喝止,“我们办书院,是为了唤醒良知,不是助长暴戾!若你也以恶制恶,与杨斌何异?”
苏泰低头不语。常毅皱眉道:“可眼下咱们自己都拮据得很,建校尚缺三百根梁木,哪还有余力助奢家?”
苏录冷笑一声:“依我看,不如煽动周边苗寨闹事,逼官府分神,让他们顾不上盯着赤水河。”
王守仁摇头:“此计短视。激起民变,受害最深的仍是百姓。我们要做的,是让光明胜过黑暗,而非以黑暗对抗黑暗。”
众人一时沉默。忽听门外脚步轻盈,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奢云珞。她披蓑戴笠,衣角沾泥,脸上风尘仆仆,眼中却光芒灼灼。
“先生,我回来了。”她微微喘息,“昨夜连夜赶工,终于查明河道塌陷之处被人埋设暗渠引流。现已封堵,并派武士日夜巡防。但我需要更多钱粮,否则撑不过两个月。”
王守仁看着她憔悴面容,心中酸楚:“席书那边可有回音?”
“没有。”奢云珞咬唇,“贵阳府衙推说巡抚未批,款项暂不能拨。可我知道,是杨斌的人在背后作梗。他们甚至放出风声,说我奢家修河是‘图谋割据’,意图勾结水西安氏叛乱!”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苏录怒极反笑:“好一个‘图谋叛乱’!明明造福一方,反倒成了罪名!这大明的天,真是颠倒黑白!”
王守仁缓缓起身,走到院中石桌旁,铺开一张地图??正是苏泰绘制的《西南商路总图》。他指着赤水河与乌江交汇处,道:“你们看,此处若打通航道,商船可直达思南、铜仁,进而进入湖广。十年之内,黔北必成商贸要冲。这对谁最不利?”
众人齐声答:“杨斌!”
“正是。”王守仁点头,“他的播州地处偏狭,靠的是对过往商旅抽重税维系财源。一旦新航道开通,商人绕道而行,他的银库就会断流。所以他宁可毁河,也不愿见航道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