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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苹果树下(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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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之时,蚂蚱又来了。

诺莎掀开被子,以脚尖点地移步到门后,蚂蚱登时停止弹跳,“嘭”的一声砸落在地,再无动作。她候了半晌,直至夜的死寂重揽主权,才缓然开门。她环视四周,起居室中阒无一人,低头一看,地上坐着一只粉面红裙的娃娃。她捡起那只娃娃,晃了晃,里头传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拨开一瞧,原来娃娃的肚子里藏着一把钥匙,细细长长的,在皎白的月光下泛着黝黑的油光。

诺莎回到房中,把五斗柜上的俄罗斯套娃们一一拨开,让刚才拾获的娃娃加入队列,十个娃娃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了。

她拉开抽屉,将那把钥匙丢了进去。

次日清晨,三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用早餐。诺莎拿不准主意,作为一个百分优等生,应该当众揭露昨晚的事况,还是私下询问。

还是那个四面白墙的房间。诺莎的躯体被软锁固定着,双臂伸直呈九十度,手里还捧着一只兔子。她的上方是一个滴漏装置,下方是一只沥青熔炉。每隔十秒,便会有高温**落到她的手肘内侧,如果她将手臂收回,兔子就会坠入炉中。

“哪怕伤害自己也不能伤害他人。”斯宾教授说。

诺莎通过了测试。

早餐后金嫂提着篓子出门。

“金嫂,”诺莎说,“带我一起去吧。”

“你不用上课吗?”金嫂往屋里探了探脑袋。

“今天是休息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穿过花园,来到马路边。

“诺莎!快回来!”

诺莎回过头,杰夫正朝她俩跑来,步履蹒跚但神色决然。

“诺莎……”杰夫将手搭在花园大门上,喘了口气,“今天帮爸爸给苹果树施肥吧。”

诺莎看了看杰夫,又瞧了瞧金嫂,他们并无目光交流。她未提出异议便随着杰夫回到院子里。

苹果树周围的土地呈浸润的黏糕状,养分十足,似乎不需要施肥。可杰夫仍旧煞有介事地拖来一只半鼓的蛇皮袋。他指了指苹果树后的篱笆,“那儿有把铁铲。”诺莎闻言走向墙边,拾起铁铲,交到他手中。杰夫接过铁铲,敞开袋口,铲起一坨灰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向四周。

一种奇怪的气味散了开来,有点像石灰,也有点像臭蛋外壳,但比这两样东西更刺鼻、难闻。

“诺莎,”杰夫说,“爸爸希望你不要和厨娘太过亲近。”

“为什么?”

“你还小,有些事情难以理解。”杰夫将铁铲插到草坪上,两手攥紧木柄,目光穿过篱笆,直直地射向马路,“爸爸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早饭后,诺莎跟着厨娘出门,她们一前一后过马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诺莎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爸爸好像看见厨娘说了什么,诺莎听完愣在原地,然后就被一辆黑色的大货车撞飞了。

“啊,可怜的诺莎,爸爸就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泪水从杰夫那枯井似的眼眶中汩汩涌出,他呆若木鸡地杵着,任决堤的洪流灌洗着脸上的沟壑,宛若一片久旱逢甘露的沼泽地。

“那为什么不辞掉金嫂?”诺莎问。

“不行。厨娘的劳工合同是终身制的,这是上一代沿袭下来的规矩。”杰夫用手背抹了抹眼睑,“再说了,这个家总要有个人来打理。”

“可是,诺莎的事故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爸爸还设想过更可怕的事情。”杰夫将木柄扭来扭去,试图把铁铲钻入地下,他将目光投向远处,仿若宣读法典般说道,“依据族规,如果家中没有继承财产的后裔,那么将由仆役来行使继承权。”

“为什么不干脆换一个厨娘?”

“人都是一样的。”

铁铲不堪重负踉跄一歪,杰夫失去支撑趔趄一倒,诺莎一个箭步向前,搀住他的胳膊。她讶异地发现,对方的身量竟如此轻薄,好像轻轻一捏,皮肉就会碎掉,骨头也会散架。

夜阑时分,蚂蚱按时来访。

诺莎倏然起身打开房门——一个黢黑的剪影蹿入楼道,疾步往下。她迅速跟上,拐了几个转角,追到地下室的铁门前,铁门“呀”的一声咧开了嘴。她定了定神,穿过铁门,继续往下,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凭着对楼上开关的印象,在墙上大肆地摸一把,“啪”的一声,光亮即刻击溃黑暗。

诺莎早已做好准备,就算是一只魔鬼,也要瞧清楚对方的模样。然而,硕大无朋的地下室里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除了沁人心脾的寒气。诺莎像一只跟丢猎物的走兽,脚尖哗哗地刨着地,嘴里呼呼地直喘气。正当懊恼之时,墙角的一个黑影蹿入她的眼帘。那是一块粘在墙体和地面上的黑色污垢,高八十厘米左右,宽六十厘米不到,平地上还延伸出将近一米的长度,像一座正在融化的二维小山丘。她抠了抠小山丘,甲缝中便塞满油黑的颗粒物,闻起来像壁炉里的炭渣,但多了一股令人不适的腥膻味。

诺莎凝视着小山丘,直至瞌睡再次爬上眼皮,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隔天清晨下楼,诺莎瞥了一眼那扇铁门,它又重新锁上了。她隐隐地觉得,破解那座二维小山丘的关键,就潜藏在另一个秘密场所之中。

眼前树起一道墙,一道必须翻过去才能看清真实景象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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