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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ume Two(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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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养狗场。”我说。

我们疾步向前。从那房子里可以听到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叫喊,还有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个死小鬼!你个死小鬼!挨千刀的!你个挨千刀的!”这喝骂伴着硿硿的拍打声和震耳欲聋的哭号。我们冲进去,就看到那女人披头散发抓着只陶瓷平底锅狠狠往个孩子身上招呼。小东西像只小刺猬似的蜷成一团。女人抓着他的一只脚腕,没命地挥动平底锅,砰砰地砸在孩子的肩膀上和背上。他倒在火光中,凄厉地号哭;跃动的火光也照亮了旁边其他几个三三两两缩在一起哭泣的孩子,他们大张着嘴巴,脸上涕泪横流。这位母亲显然已经歇斯底里了,她的头发披在面上,双眼狠狠地瞪着,明显是气得很了。她长长的胳膊就像风车的叶片似的上下挥舞。我跑上前,掣住她的胳膊。女人再也无法打孩子,她早已麻木的手松开了平底锅,人踉跄着、颤抖着倒在了厚垫子上。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筋疲力尽,身子前后摇晃着,双手不断地重复着握紧松开的动作。艾米莉哄孩子们,拉蒂则握住女人干裂的双手安抚着对方。女人渐渐平静下来,怔怔地瞪着前方;之后她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起了拉蒂戒指上的宝石。

艾米莉在给一个小女孩洗脸。小姑娘之前看到衣服上沾了几滴血,高声尖叫大哭不止。好在现在也平静下来了。艾米莉才得以把女人之前用来打孩子的那口锅子里的水倒掉,把灯点亮了。

之前挨打的小孩,萨姆,躲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我伸出手,他却蠕动着——像只蜥蜴似的——挪到了过道里。过了一会儿,他挪到了墙角,躺在那里呜咽,虽然很疼,却没怎么哭出声。我堵住他的退路,捉住了他,不顾他的反抗把人扛进厨房。这时候,他已经疼得很了,也就不再挣扎。

我们给他把衣服脱下,只见他那白皙漂亮的身上布满了淤青。女人又开始抽泣,几个小的也跟着一起哭。我给沉默的小男孩抹油膏时,他间或会因为疼痛而抽搐。两个姑娘则安慰哭泣的几个人。接着,女人将男孩抱进怀里,用力地亲吻他,之后又放声大哭。男孩起初任由母亲吻他,后来也开始啜泣起来,直哭得整个人都打起了颤。他们俩——可怜的、头发蓬乱的母亲和半裸的小男孩——都蜷起身子,静静地流泪。然后,母亲把儿子抱上床。姑娘们也帮其他几个小的换上睡衣。很快,整个房子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管不了他们,管不了。”女人哀哀说道:“他们大了,我管不动——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他们。他从来都不帮我——从来没有——他压根不在乎我——压根也不在乎——只会嘲笑我、作践我。”

“嘿,宝宝!”拉蒂帮那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站起来,一手拎着他长到拖地的睡衣。“你想到妈妈身边去吗?那就去吧——啊!”

这小家伙只有大约十六个月大,长得很漂亮,他一摇一晃地走向自己的母亲,边走还边挥动自己的小手,嘴里呵呵笑着,浅褐色的大眼睛闪烁着喜悦。他母亲接住他,将他额头上丝滑的棕色头发拂到后面,让他的脸颊贴在自己脸上。

“哦!”她道:“你爸爸真是可笑,这个人,跟所有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不,我的小鸭子,他没有心,他谁都不关心,他哪有心啊,我的小鸽子——没有,哪怕待自己的骨肉他都像个外人。”

脸颊受了点伤的小姑娘在来思力那里找到了安慰。她坐在他腿上,蓝色的眼睛严肃地望着他。因为黑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小脸圆得有点滑稽,更显得她眼神肃穆。

“这是我的粉笔,这就是。萨姆说是他的,他拿走了,都要用完了,所以我不要给他。”她肥短的小手里抓着只红色的粉笔。“爸爸给我的,可以把娃娃的脸涂成红色,娃娃是木头的——我给你看啊。”

她扭着身子从他膝头下来,一手拖住长长的睡衣衣摆,跑到墙角,从一堆孩子的破烂里面拖出了一个丑丑的木头女人雕像,拿给了来思力。雕像的脸上果然有一条条的红道子。

“就是她,我的娃娃,爸爸给我做的——她叫作米玛夫人。”

“是吗?”拉蒂说:“这是她的脸?她可不太好看,是吧?”

“呃,她好看。爸爸说好看——像个淑女。”

“他也给了你胭脂,是不是?”

“胭脂!”她点点头。

“你不想把她给萨姆?”

“不想——妈妈讲的不要给他——他就咬我。”

“你父亲会说什么呢?”

“爸爸?”

“他只会大笑,”母亲插入道:“还会说咬一口总好过亲一口。”

“畜生!”来思力激动地骂道。

“那倒不是,他从来没有动过他们一根指头,对我也没有过。可他就是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什么事也不跟你说。他现在比我当初一开始见到他时还像个陌生人。”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拉蒂问。

“是在府里,我在那里帮佣。他是新来的,像个绅士一样好看!就是现在还能跟个绅士一样读书说话。可他啥也不跟我说——哦,不,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团烂泥吧!他高高在上,一直都是,对孩子们也一样。天哟,他马上要回来了。快过来!”

她赶了孩子去**,把地上的凌乱扫到墙角,然后开始摆桌子——桌布一个污点都找不到。她还在碟子上面搁了一把银制的调羹。

我们刚刚走出房子,安那贝尔就走近了。我看到他那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而屋里那生养了众多子女、体形胖大的女人则在谦卑地忙来忙去。

“你好啊,普西芬尼——有客人啊?”

“我没请他们来——他们是听到了孩子哭自己来的。我没有撺掇他们——”

我们快步走进了夜色中。“唉,总是女人扛起重担。”拉蒂苦涩地道。

“要是他能帮把手,她或者也能过得体面些,那不是很好吗?可她却要管着那么一大摊子事。男人真是无情无义。婚姻倒是给了他们发挥的余地了!”艾米莉道。

“嘿,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来思力回答:“想想咱俩啊,明尼哈哈。”

“哦。”

“哦对了,我本来想跟你说——你觉得格雷米德的老教区对咱们来说合适吗?”

“那幢老房子很可爱!”拉蒂叫道。这时我们终于再也听不到那屋里的声音了。

我们在崎岖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进着。月亮很亮,踏在路两旁树木投下的阴影里,我们心中不无忧惧,因为那影子黑黢黢的,很大的一片。间或会有一道月光从林间透出,那是严冬时被兔子啃秃了的地方。我们走出了林子,来到了茫茫苍穹之下。北边的天空被一片绿光笼罩;前方,暗淡的俄里翁[5]从自己的**俯看着我们,后面就是月亮。

“北天的星星升起来的时候,”艾米莉道:“我总感觉有点奇妙——还有些诡异——看到它们的确会感到诡异,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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