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页)
柳生等着他说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经纪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身上飘来香奈儿5号的味道,这个味道就像是案发现场的血腥味一样吸引着我的注意。我看到她那天的状态,知道她正在为某个人伤心。我把话题落在她身上的香水味上,她的反应告诉我,她不仅不喜欢自己身上的香水味,甚至还在痛恨这个味道,这时候对我来说最大的困难出现了,我必须去思考一个我能力之外的问题,就是女人的感情。一个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既痛恨又主动地将一款香水穿在身上呢?”
“你是说,因为那个让她伤心的人?”
“在这方面你比我更有天赋,”夏默说,“就像有的人,会吃掉爱人亲手做的难以下咽的食物一样,她因为另一个人,让自己的身上留下香奈儿5号的味道。接下来的问题是,那个人是谁,她又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喜欢香奈儿5号?”
“找到那个人是谁并不困难,”夏默接着说,“电视台的沈凝——一个在了解女人的方面远超我的人,很确定地告诉了我答案。特别是在沈凝戏耍了女经纪人喜欢的男人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接到女经纪人的狂轰滥炸,她就更加确定这份感情的存在。然而即使没有沈凝,我对女人拙劣的分析,也能找到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因为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就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十分确定她是被那个男人邀请而来,因为那个男人真正的目的就是见我,所以他必须通过一个认识我的人,顺理成章地坐在我的旁边。”
“所以,香水的下一个路径点,就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没错,”夏默说,“那个被人深爱着的男人,也就是刚刚在电视里被抓走的乐队主唱。让我们回想之前的问题,为什么女经纪人会既痛恨又要使用香奈儿5号?因为她觉得那个男人喜欢这个味道,可这是香奈儿5号,又怎么会和男人扯上关系?因为她在那个男人身上闻到这个香水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认定,她喜欢的人已经属于了别人,属于了一个她不知道身份的但使用着香奈儿5号香水的女人,所以她一边痛恨,一边使用,一边排斥,一边模仿。”
“可怜的爱情。”柳生说。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所嫉妒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但已经消失了。”
柳生点了点头,“那个受害人。”
“也就是我们那位单纯的女刑警,在我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去洗手间过程中碰到的女人。她当晚就和我们一起出现在枪与玫瑰酒吧,那也是她正在走向死亡的开始。”
夏默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他觉得喉咙有点干,想要喝点水。尽管他知道后面还有很多话没说,可随即又想到餐桌上没洗的杯子,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还想抽支烟,也许是因为大脑中分泌的多巴胺让他感到兴奋,并随之唤醒了对他来说陌生的烟瘾。不过当夏默意识到柳生还在这个屋子里,就放弃了让他吸入二手烟的决定。
“你说有两条线索,”柳生说,“第二条呢?”
“刚才说的香水,指向的是第二名受害人,而另一条线索则是和第一个受害人有关,那就是酒。”
“酒?”
“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夏默说,“她有很多生存下去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偷盗洋酒。那个被她当作工具使用的、倒霉的仓库管理员,不仅因此丢掉了仓库的钥匙,还丢掉了里面的苏格兰威士忌。这些被换掉的威士忌一定会去往一个地方,被一些人喝掉。后来我发现,一直喝掉它们的其中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为什么?”
“从刑警的职位上离开以后,我的第二个职业,就是个酒鬼。酒鬼有酒鬼的尊严,但是我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丧失了这份尊严,因为我只需要一杯掺了杏仁香甜酒的苏格兰威士忌,就会醉得不省人事,需要有人把我送回家——或者送去别人家。我会在昏睡中度过漫长的夜晚,这不是我以往的经验,却让我忽略了自己的变化。直到我喝掉最后一杯之前,我才意识到,灌醉我的不是苏格兰威士忌,更不是杏仁香甜酒,而是调制这杯‘教父’的第三种成分——水合氯醛。”
“一种极易溶于酒精的药物,少量并不致死,但足以赠送你一夜安眠。它让我失去意识——很多次。我们在两名女性受害者的胃里,都检测出酒精与水合氯醛的成分,也就是说,她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经历了与我相同的事情,只是她们没有我那么好运,因为我不是凶手的目标,我只是一个主动去喝下那杯酒的上门客户。”
“再一次,”柳生说,“这条线索再一次发生在枪与玫瑰酒吧里。”
“没错。”
“但是酒吧里那么多人,酒保不是比那个主唱更有可能去作案的人吗?”
“但是我们抓到了他呀,”夏默说,“当我们的女刑警正在成为下一个被害人的时候,我们阻止并抓到了正在作案的人,不是酒保,不是酒客,不是任何人,就是那个乐队主唱。”
“你们怎么知道他会作案?”
“很简单,”夏默说,“这起未遂的谋杀案,是我亲手布置的。”
7
柳生瞪大了双眼,等待着夏默说下去。夏默感到自己的烟瘾越来越重了,这让他必须节省时间。
“你是说……”柳生充满疑虑地确认着,“你亲手布置的?”
“是的。”
“我不明白。”
“首先,我在想,在我与凶手的对峙中,我一直落于下风,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夏默抬头思索着,“后来我知道,是因为凶手利用了我的偏执和盲目的自信,是因为凶手给了我错误的线索。那么,我找回游戏主动权的唯一方法就是采取相同的方式,变成凶手镜子里的人,和他一模一样。”
“我留给凶手错误的信息,”夏默接着说,“这个信息是,他杀错了人,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凶手的目标,是同一个男人的两个私生女。而我要让凶手知道的是,其中一个还活着,只不过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做了替死鬼。我选择了一个在条件上看起来天衣无缝的人,此时我们单纯的女刑警再次出场了。她是一个孤儿,并且和第一名受害者在同一个孤儿院里生活过,这是再完美不过的身份,凶手轻易就相信了我那个弄错身份的谎言。所以他只能再次开始工作,并且要越快越好,因为他知道这次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我们已经掌握了太多的信息,这足以让我们有所防备。”
“你是怎么做的?”
“我们在留下了那个谎言以后,下一步就是要和凶手见面了。”夏默说,“前面的两条线索已经告诉我们,惊喜就在枪与玫瑰酒吧里,所以我们去那里等待,我们知道下一个见面的人就是凶手,果然没有多久,他就出现在我身边。当时的我和我们的女刑警有一个承诺,就是会有一次单独的约会,我们特地在凶手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然后把代替我赴约的机会留给凶手。那天我故意喝醉——这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并故意将自己的手机留在酒吧里,这给了凶手绝佳的条件,他可以用这部手机,以我的名义通过短信与女刑警沟通,打造一个通向死亡的约会。”
“原来你的手机是故意丢的。”
“没错,否则我为什么会记得你的号码,那是我在丢掉手机之前,特意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