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第1页)
屋里漆黑一片,唯有案上烛火微明,屋外洒下一片雪亮清光,将此地分为明暗两边,卢淮景站在月光下,身上衣袍被风吹得轻晃。
他的声音轻慢,颇有居高临下的孤傲,压根没将丁砚之放在眼里。
丁砚之脸色一僵,心中已是怒气滔天,将手上剩余的半个碎瓷盏“哐啷”一声摔置于地,瓷片星星点点地向四周迸溅开来,卢淮景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脸上云淡风轻。
方才丁砚之二人的全部对话他都已经听到,他微微抬起眼眸,道:“原来醉仙楼的丁老板竟是西羌人。”
达杰勒都是西羌年龄最小的王子,西羌地小,百姓常年游居,又因土地贫瘠,常年严寒,因而时常面临粮食短缺的困境,西羌王虽野心勃勃但也爱民如子,为扩大疆域,令百姓不必困于冻馁,他们早已盯上了中原这块物产丰饶的宝地。
可惜,屡次发战皆战败而归,但论起西羌实力,西羌武将皆勇猛无比,孔武健硕,亦算不上差,可惜,中原亦是猛将如云,尤其是还有云麾将军坐镇,西羌无法与之匹敌。
三年前,西羌来犯,卢淮景领兵出征,将西羌打得溃不成军,士兵们大受鼓舞,士气高涨,随卢淮景一举夺下西羌定西、幽都、汴阳三座城池,扬大魏国威。
国土被瓜分,这对西羌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西羌人一直在暗中蛰伏,韬光养晦,甚至想连同乌朔一同南征,血洗大魏,一洗前耻,可惜乌朔人没什么骨气竟与大魏联姻,拒绝了与西羌的结盟请求。
夺城之耻,今仍未雪,达杰勒都便主动请缨,埋伏大魏,暗传情报,因他母妃又是中原人,他的长相随了母妃,因而他的五官不似西羌人那般硬朗立体,反倒有独属于中原人的“润”,混于众多中原人之中,亦不会觉得突兀,加之他年纪较小,未曾在战场上露过面,中原的将领和士兵没有见过他,由他潜伏中原最合适不过。
潜伏中原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既要能够四通八达接受到消息,又要能够为他暗中做事时打掩护,他便相中了醉仙楼老板这个身份,酒楼生意人多眼杂,最容易混淆视听,而丁拾又有双重身份,兼顾地下生意,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对象。
他暗中派人杀了丁拾和其子丁砚之,接替了他的生意,因他手段狠厉,丁拾的手下不得不服,便也听天由命,继续谋事,反正丁拾平日里干得也不是人事,对手下极为苛刻,换个主人对他们没差,总不能把吃饭的饭碗给丢了。
何况,他们发现这个新来的主人对待属下更加尊重,他们虽不知他的身份,但也认了!
早就听闻大魏的少年战神云麾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达杰勒都虽潜伏大魏数年之久,但未与他真正交锋过,今日一见,倒真感受到盛气凌人。
不过,这份盛气凌人是对敌人的。
达杰勒都笑道:“既然被云麾将军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便不隐瞒了,我正是西羌的三王子,达杰勒都。”
卢淮景嘴角歪了歪,语气中夹杂些许怒意:“三王子还真是有本事,有手段,竟威胁一个女子来替你偷盗山海舆图,西羌的作风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此番话冷嘲热讽,将他以及整个西羌都骂了个遍,也为沈瑶卿出一口气。
达杰勒都听了这话,火冒三丈,然这愤怒之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卢淮景能找到此,必然是沈瑶卿在背后作祟,她竟不受道义,出卖了自己。一时怒火中烧,拍案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
“咻”的一声快响,一只箭擦着他的脸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淡淡血痕,卢淮景的准度掌握得恰好,近一分,他则丧命,远一分,便达不到震慑效果。
达杰勒杜抬手抹掉脸上的淡淡血痕,嘴角歪了歪,怒不可遏。
卢淮景的声音含怒:“我劝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瓦达木立刻拔刀护在达杰勒都身前,怒目圆睁,将达瓦木推开,此刻,沈瑶卿恰好从卢淮景的背后走了出来。
“丁老板方才可是在说我?”
达杰勒都咬牙道:“沈姑娘,违背盟约可不是个好习惯。”
“丁老板以我表兄之命要挟我,怎好将此行径藻饰为盟约?”沈瑶卿淡淡道,“你以为拿人软肋便可威胁他人替你做事,安知人心难测,以此为要挟,必遭反噬的道理?”
倏尔,她冷冷道:“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达杰勒都知道沈瑶卿和卢淮景既已站在这,必定已无后顾之忧,柳瑜定是已被救走,他不能再次故技重施,他握紧手中山海舆图,眼下最要紧的是带着山海舆图,逃出去。
卢淮景目光淡漠,垂目而视,劝道:“达杰勒都,我劝西羌尽早放弃攻占大魏的野心,若战事再起,生灵涂炭,若不想让子民受难,就应当与大魏和平共处。”
达杰勒都身边的瓦达木拔刀护在他身前,扯着粗大的喉咙喊道:“王子,别跟他们废话,属下今日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定要护你平安出城!”
卢淮景又道:“若你冥顽不灵,西羌来一次,我就打退一次。”
“跟我打,你们必输无疑。”
言辞笃定,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仿佛他才是那个能定乾坤之人。
达杰勒都气得脸色涨红,攥紧拳头:“卢淮景!你别得意得太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瓦达木用气音对达杰勒都说道:“王子,屋外埋伏着我们的人,要不要发令,让他们冲进来,将云麾将军一举拿下?”
达杰勒都压低声音道:“他诡计多端,事已至此,安知他没有后手?恐怕我们的人已经被他们的人包围了。”
如今只能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