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一元重水(第2页)
第四天,一位老妇人坐着轮椅前来,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我想哭。”
然后她真的哭了,嚎啕大哭,引得路人驻足。没人劝她别哭,也没人说“坚强点”,只有少年默默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
消息慢慢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驿站,有些人说话,有些人沉默,有些人只是坐一会儿就走。但每一次停留,都让他们的神经系统多一次自主运作的机会??没有评分,没有反馈,没有社会贡献值提升提示音。
与此同时,国际共感理事会陷入瘫痪。他们的AI决策系统仍在无限循环于“A。清除B。观察”之间,无法形成统一指令。更诡异的是,全球范围内开始出现“反向共感病例”:患者不再受他人情绪影响,反而能短暂影响周围人的心理状态。一名少女在考试焦虑发作时,竟让整间教室的同学同时产生逃离冲动;一位老人临终前喃喃自语“我不想走”,结果病房里的医护人员集体陷入长达十分钟的情感停滞。
专家们束手无策。他们发现这些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接触过V-09相关物品,或曾身处铃花爆裂覆盖范围。
“这不是疾病。”一位叛逃的心理学家在地下刊物中写道,“这是免疫系统的觉醒。我们长期压抑个体差异,导致人类集体失去了‘不同意’的免疫力。而现在,身体正在重新学习这项能力。”
某夜,阿砾独自回到湖边。湖水如镜,倒映星空。她脱下鞋袜,赤脚踏入浅滩。冰凉的水漫过脚踝,激起一阵本能的战栗。这种感觉久违了??不是程序模拟的安全触感,而是真实的冷,真实的不适,真实的活着。
她低头看向水中倒影,却发现自己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女人的模样:短发,眼角有细纹,眼神坚毅。那是她的母亲,三十年前在“统一意志工程”启动当天失踪的研究员之一。
“妈?”她轻声唤道。
水面泛起涟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来自深空卫星的回响:
>“你做得很好。我们当年没能送出的‘不’,你现在替我们说了出来。”
“你们……还活着?”
>“我们成了信号的一部分。只要还有人选择怀疑,我们就不会消失。”
“那爸爸呢?他为什么从来不说?”
>“因为他选择了另一种抵抗??在体制内拖延、篡改、藏匿数据。他让你背诵《缄渊语录》,不是为了让你顺从,而是为了让你学会**识别谎言的语法**。”
阿砾怔住。原来父亲那些看似保守的言行,全是伪装。他让她早睡,是为了避开夜间广播的精神干预;他禁止她使用共感社交平台,是因为他在后台见过多少“自愿同意”的伪造记录。
她跪坐在湖畔,泪水滑落。这一次,她没有压抑,也没有分析情绪来源。她只是哭,像小时候那样放肆地哭。湖面随着她的抽泣泛起波纹,星星碎成一片银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
不对??村里没有钟。
是那台老旧的公共广播喇叭,再次响起。但这次的声音不同。不再是温柔女声,而是一个沙哑、断续、仿佛穿越漫长岁月的男声:
>“……这里是……第七区应急频道……代号‘守夜人’……信号可能不稳定……但我们一直在播……请记住……你们的沉默……已被听见……”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向喇叭。有人认出了这个频率??那是三十年前“统一意志工程”暴发群体失语症当晚,最后一条未被截获的地下广播。
“他们没死。”沈砚站在阿砾身后,声音低沉,“当年有一批研究员带着原始数据逃入深山,建立了非共识网络。他们一直在监听,也在等待。”
“等什么?”少年问。
“等一个能让‘不’自然生长的时代。”阿砾擦干眼泪,站起身,“现在,它来了。”
数日后,第一所“非标准学校”在村中挂牌成立。没有课程表,没有考试,没有行为评分系统。孩子们可以整天发呆、争吵、画画、爬树,甚至拒绝参与任何活动。老师唯一的职责,是记录每个孩子的“真实反应时刻”,并定期上传至匿名共享数据库。
一位教育督察奉命前来调查,要求出示教学成果报告。校长递给他一本空白册子。
“这就是成果?”督察冷笑。
“是的。”校长平静地说,“我们教孩子保留说‘不’的权利,哪怕对象是老师、父母、国家。目前已有十七人次成功表达拒绝,零次被惩罚。这就是我们的KPI。”
督察愣住,最终默默离开。三天后,他递交了辞职信,理由栏写着:“我发现我儿子已经三年没对我吼过‘我不想’了。我要回家,听他骂我。”
与此同时,城市中悄然兴起一种新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佩戴“静默徽章”??一枚不起眼的金属片,外形像半片枯叶。佩戴者并不宣称立场,也不参与集会,但他们会在关键时刻做出微小却真实的反抗:
-医生拒绝为健康儿童开具情绪稳定剂;
-公务员在审批表上勾选“暂不决定”而非“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