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否(第1页)
西行的官道上,铁蹄踏碎了深秋凝结的寒霜,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沈清弦率领的五万精锐,切割开苍茫辽阔的大地。
越往西行,入目的景致愈发荒芜寂寥,天际线被连绵不断、枯黄憔悴的山峦取代。
呼啸的风声里裹挟着砂砾的粗粝感,刮过脸庞,带着一种刺痛的警告。
她端坐于墨黑色的神骏战马之上,银色的铠甲在日渐稀薄、显得苍白无力的阳光下,泛着冷硬而拒人千里的光泽。
大部分时间,她都沉默得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只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沿途险峻的地形。
沟壑、断崖、稀疏的灌木丛,都在她脑海中迅速构建起复杂的沙盘,推演着无数种可能遭遇的伏击与血战。
唯有夜深人静,在主帅营帐摇曳昏暗的油灯下,她才允许自己卸下这层冰冷的铠甲外壳。
指尖带着一丝微颤地探入内衫,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贴身收藏的青色锦囊。
锦囊布料已被体温熨帖得温暖,上面用金线绣着的那个小小的“棠”字,在灯下闪着微弱的光。
冰凉的指腹一遍遍近乎虔诚地摩挲过那个字,细微的凸起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
一缕遥远而熟悉的属于棠棠身上的淡淡冷梅馨香,混合着她发丝的微凉触感记忆,悄然渗入心脾。
有时,她望着跳跃的烛火,恍惚能看到信纸上那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听到她带着哽咽的誓言:
“追到黄泉碧落,也要把你揪回来……”
她闭上眼,将锦囊用力按在心口,冰冷的甲胄之下,那处柔软的地方,才缓缓滋生出一丝抵御西陲寒夜的暖意。
军务繁重如同山岳压顶,斥候的情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份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西羌联军的狡猾远超预计,他们仗着对戈壁荒漠地形的烂熟于心,如同鬼魅般神出鬼没。
他们不断袭扰漫长的粮道,伏击落单的小股部队,阴险地试图拖慢大军行进的速度,一点点消磨掉梁军的锐气和耐心。
“将军,”副将指着摊开的舆图,指尖落在一道狭窄如同咽喉的裂谷标记上,面色凝重如铁。
“前方三十里,便是落鹰峡。两侧崖壁陡峭如削,仅容三骑并行,地势极其险要,恐……恐有埋伏。”
沈清弦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舆图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图纸,看到峡谷深处可能潜藏的杀机。
帐内一片沉寂,只听得见灯芯燃烧的噼啪轻响和她沉稳有力的声音:
“传令下去:前军放缓速度,斥候加派双倍,重点搜索两侧山崖之上每一处可藏匿之地,不得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中军与后军保持三里间距,随时做好接应准备!”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在北境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沉稳。
她早已是那个只凭一股锐气冲锋陷阵的少年将军。
如今的她,每一个决定都背负着五万将士的性命,更维系着千里之外那双日夜凝望的眼睛。
她的命,早已不再只属于自己一腔热血,更牢牢系在远方那个人跳动的心房中。
==?*
京城,长公主府。
自那玄甲红袍的身影融入风雪消失在天际,静心苑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魂魄。
华贵的摆设依旧,却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旷与沉寂。
尽管萧华棠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有条不紊,起居如常。
但府内最迟钝的仆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旷感。
长公主殿下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起深秋的寒意更要冷上几分。
她将沈清弦书房内那幅巨大而详尽的西陲舆图,搬到了自己日常起居的花厅。
每日晨昏,她都会长久地伫立在这张象征着凶险与牵挂的地图前。
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图纸,从“玉门关”到“落鹰峡”,再到更西边那些标注着不详符号的部落聚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