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第3页)
初来乍到,浮菱在大堂取了一本供给外官或外族的京城地图,密密麻麻,好在后面附有街巷小图。
附近有家多味堂,浮菱立马去排队买了份花糕盒子,从前听来往香客提过一嘴,那会儿李霁就说想吃。紧接着又去临近的书铺把铺子里的畅销话本都买了。
路上浮菱不小心撞到一个靛衣网巾、面容普通的男人,两人衣衫相蹭,一触即分。
回去时,浮菱不仅拿出一盒花糕、一摞话本,还从袖中掏出来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京城权贵、朝臣之间的关系往来。
用了午饭,李霁打了个盹,醒时宫里的人还没来。
浮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若不是锦池每次都在他开口那一瞬间精准掐点捂住他的嘴,他早就拍桌子骂街了。
李霁倒是一反常态地很平静,爬起来坐在桌旁翻看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很熟悉,熟悉得让他误以为自己仍在金陵。
六种口味的春夏时令花糕一块块的下了肚,窗前一幕小四方天泛了蓝,秋风裹着落雨的味道吹进来,门外才总算有了动静。
“清风殿掌事太监双喜来迎殿下了!”
锦池往浮菱的脑门敲了一下,手动熄灭那三簇熊熊怒火。
司礼监炙手可热,连带着宫里的宦官都鼻孔朝天,谁知道这双喜背靠哪棵大树?
“……”浮菱深吸一口气,忍了。
李霁慢悠悠地合上打发时间的《六十九日索情·美举子哪里逃》,说:“进。”
面容粉白的宦官一脸焦急地进门,屈膝把额头吝啬地在地面挨了一下,说:“殿下金安!此前收到驿馆的信,说您明日到,奴婢便去帮丽妃找东西了,娘娘今日经过皇宫东北角,耳坠子不慎掉了,让附近的都帮着找呢。不想殿下脚踏祥云生了风,今儿就到了,奴婢不慎来迟了,万请殿下恕罪。”
哟,哄小傻子呢,李霁摩挲戒指,但到底是这狗东西轻慢,还是有人想给他下马威?
守在门前的千户姓付,撇眼看过来,不冷不热地说:“驿馆的信传得慢,江佥事的马跑得可快,他晌午就回卫署了,你这会儿才来?公公是瘸了还是聋了,让殿下等你!”
在宫里,什么身份地位都比不上皇帝的态度,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拜高踩低不稀罕。但这一路混熟了,兄弟们都喜欢这位九殿下,难免为他抱不平,也怕他误会是江因传话慢了。
双喜赔罪,扯着鸭嗓说些车轱辘话,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他是去帮丽妃办事了,那是丽妃呀,宫中最得宠的娘娘,三皇子的生母。
李霁和善地说:“从前听皇祖母说宫里但凡是有品秩的都是调|教好了的,个个儿伶俐能干,你既是四品掌事,更做不出怠慢主子的事。宫里到此处有些距离,你们消息不灵通,无意来迟一步不碍事的。起来吧。”
路上还是个有气就撒、有脸子就摆的脾气,此时却笑脸迎人,付千户想起李霁不尴不尬的处境,暗中叹了口气。
双喜却高兴,新主子好性儿啊!他彻底放松下来,谢恩起身把拂尘往臂弯里拢了拢,请李霁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紫绸宝车,左右两队禁卫轻甲佩刀,目不斜视。
双喜搀着李霁上车,拂尘一摆,“走着!”
锦衣卫们站在原地目送。
“九殿下不会受欺负吧?”
“初来乍到,没人庇护,多少会受些怠慢,看双喜那鸟样就知道了。”
“他没鸟。”
“受点怠慢不算什么,平安就好。但宫中水深,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只盼着太后娘娘在天有灵,庇佑九殿下。”付千户收回目光,“走吧。”
雨声应着车轱辘声,响个不停。
李霁搭着金丝引枕,拿巾帕擦拭被双喜碰过的手腕,对方在窗外喋喋不休,他面上厌烦,嘴上偶尔应付两声。下车的时候,他的腰和屁股都要死掉了。
锦池接伞罩住李霁,借着伞和雨夜的遮挡,伸手替李霁揉了揉腰。
李霁松开被摩挲得有些发热的檀香木戒,转头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