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辞別安乐腐鼠地来叩文若旧门庭(第3页)
刘奚没再看他一眼,径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启,又“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將刘籍一个人彻底隔绝在了外面阴冷的迴廊里。
刘籍背靠著冰冷的廊柱,双腿还在发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司马家的那些宗王,生怕明天就被一群甲士给杀上门。
书房內,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旧纸与尘埃混合的味道。
刘奚没有理会书架上那些装帧精美的典籍,径直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搬开一张矮几,露出后面的一个旧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只有几卷用麻绳綑扎的竹简。
这些是蜀汉当年的遗物,歷经百年,竹片已经泛出深沉的暗黄色,边缘处甚至有些许朽坏的痕跡。
刘奚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上面是用早已褪色的墨跡抄写的《急就章》,笔法稚嫩,显然是出自孩童之手。
这些百年前族中子弟用过的蒙学书籍。
在如今的洛阳,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他仔细地將这几卷竹简用一块布包好,抱在怀中。
再度打开门,刘奚看著弟弟那副色厉內荏的模样,突然有了一些恶趣味的想法。
他用一种近乎讲学般的悠然语气开口:
“阿辑,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没工夫听!”刘籍不耐烦地打断他。
刘奚仿佛没听见,自顾自道:“《庄子》有言,南方有鸟,名曰鵷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继续道:“此时,一只猫头鹰,得了只腐鼠。鵷雏飞过,它便仰头视之,曰。”
话音未落,刘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前倾,对著刘籍的脸,毫无徵兆地暴喝出那个字:
“嚇!”
这一声吼,短促、凶狠,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
刘籍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一抖。
他踉蹌著向后连退数步,脚下被门槛一绊,竟“噗通”一声,毫无尊严地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他那身崭新华贵的锦袍立刻蹭上了一大片灰。
刘籍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眼中已经泛起了惊恐的泪光。
“你……你……”他指著刘奚,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要去告诉阿父,你敢嚇我……我要去告诉阿父。”
看著跌坐在地,涕泪横流的弟弟,刘奚先是愣住了。
隨即,他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刘奚笑的自己居然和此等人一般见识,本来想用这个典故告诉刘籍自己对安乐公的爵位没兴趣,没想到他连听都听不出来。
他抱著那几卷竹简,穿过安乐公府的亭台楼阁。
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那个怯懦愚蠢的弟弟,连同这整个府邸的所谓尊荣,都不过是庄子故事里那只猫头鹰爪下的腐鼠。
它不仅毫无用处,以打造个人ip的角度来看,更是一笔彻头彻尾的负资產。
刘奚的眼中没有半分留恋。
他必须儘快摆脱安乐公之子这个名號,在司马氏的眼皮底下,在这风雨飘摇的洛阳城中,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一个全新的身份。
而怀中这些承载著百年歷史的竹简,便是他扬名立万的敲门砖。
夜幕降临,刘奚的房中没有点亮太多灯火,只在书案上点了几盏蜡烛,豆大的火苗在寂静中轻轻摇曳。
他將那几卷古旧的竹简平铺在案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了他的工作。
刘奚的动作极为小心,刀锋贴著竹简的表面,將那层已经乾涸褪色的蒙学字跡,连同岁月留下的些许污渍,一层一层地、均匀地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