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真相（第2页）

沈从砚背对着林以墨，肩膀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那方象征着罪孽与证据的印玺，几乎要被他捏碎在手心。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吕芳阴鸷的面容、林维岳可能含冤而死的模样、韩承望临刑前的眼神、辽东将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以及新帝那年轻却饱含忧患的脸。

无数画面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林以墨扶着冰冷的土墙，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她看着沈从砚剧烈颤抖的背影，看着他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的脊梁，那些质问、怨恨、哀求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明白，逼他，就是在将他往绝路上逼。

可是，父亲的冤屈，林家的血债，那无数个在教坊司里咬着牙熬过来的日夜，那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难道就要因为这所谓的“大局”而再次被埋没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从砚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干裂，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面盛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以墨。。。我。。。”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但那未尽的言语，那眼中深沉的愧怍与近乎绝望的为难，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以墨知道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稳。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大局，为了可能出现的朝堂动荡与边防危机，他选择了保住吕芳，至少。。。是暂时保住。

这意味着，林家的冤案，无法在此时昭雪。

林以墨眼中的光芒，在他转身的瞬间，便已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冰冷到极点的目光看着他。

“所以，”她轻轻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淬了毒的针，“沈大人的选择，是继续做吕芳手里那把听话的刀，哪怕。。。那把刀，曾经架在我父亲的脖子上？”

这话太过尖锐，太过残忍，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沈从砚心中最痛的地方。他身体猛地一晃，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不是这样！”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一种被误解的痛楚，“你听我说！现在动吕芳，朝局必乱！辽东怎么办？那些嗷嗷待哺的将士怎么办？新帝根基未稳，若因此事引发更大的祸乱，我沈从砚便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林以墨笑了，那笑容凄清而悲凉，带着无尽的嘲讽，“那我的父亲呢？韩承望韩大人呢？那些被你们构陷、含冤莫白的人呢？他们就不是这天下的一份子吗？他们的命，他们的清白，就可以为了你口中的‘大局’随意牺牲吗？！”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悲愤：

“沈从砚，你口口声声为了家国天下，可你守护的，到底是一个清平世界，还是那个让你权势熏天、却也让你双手沾满血腥的肮脏牢笼？！”

“你手上沾的血，难道还少吗？！”

最后这一句，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从砚头顶。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韩承望临刑前的眼神，以及其他那些在他手中或直接、或间接陨落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他看着林以墨，看着她眼中那彻底的失望与冰冷，只觉得万箭穿心。他想告诉她，他不是不想，是不能！他想告诉她，他比任何人都想将吕芳碎尸万段！他想告诉她，他内心的煎熬绝不比她少！

可是，这些话在残酷的现实和她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林以墨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痛苦，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沈从砚，”她不再叫他大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诀别的意味，“我们。。。道不同。我们合作不了，即使我明白你想从长计议，想要继续蛰伏，可我受不了这份屈辱。”

林以墨看着沈从砚继续道，“大人，现在的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娴雅的林家独女林以墨，也不是你的棋子，我会当作从来不认识你。“

爱意与仇恨，家国与私怨，信任与背叛。。。在这一刻，轰然碰撞，将两人之间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炸得粉碎。

爱成兵刃，利刃两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