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第3页)
又是一声急促而虚弱的咒语。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不稳定涟漪的魔法屏障,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瞬间出现在海莲娜与那名骑士之间。是那个红发女巫!她在施展完缴械咒后,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魔力,为海莲娜撑起了这面摇摇欲坠的护盾。
骑士的长剑狠狠劈砍在魔法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屏障剧烈地扭曲、波动,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无法承受第二次攻击。但这一下,也为海莲娜争取到了宝贵的、后退和躲闪的时间。
“快……走……”红发女巫的声音如同游丝,带着无法形容的疲惫和急切,她的身体沿着焦黑的树干缓缓滑落,腹部的伤口因为再次强行催动魔力而涌出更多的鲜血,在她身下的土地上染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那名被缴械的骑士已经捡回了自己的长剑,与同伴一起,再次将充满杀意的目光投向了瘫倒在地的女巫和惊慌失措的海莲娜。形势依旧危急,甚至因为海莲娜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复杂。
然而,就在两名骑士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彻底终结这一切时,红发女巫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似乎完全放弃了对自身伤口的压制,也放弃了对迫近死亡的恐惧。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那双翠绿色的、此刻却如同即将燃尽的星辰般的眼眸,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海莲娜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绝望,有难以言喻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种宿命关联的、惊人的了然和……决断。
她颤抖着、沾满鲜血的手,艰难地伸向自己血迹斑斑的袍襟内侧,摸索着。她的动作缓慢而吃力,每一次移动都似乎牵扯着致命的创伤,让她发出痛苦的闷哼,额头上渗出大量冰冷的汗水,与血污混合在一起。但她固执地、顽强地,从怀里掏出了两件东西。
那是一对耳坠,和一枚戒指。
耳坠的造型十分独特,是两片极其纤薄、仿佛用纯净的月光和清晨的露水融合打造而成的银色叶子,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边缘泛着一种柔和而神秘的、如同月晕般的微光。而那枚戒指,样式古朴大方,戒圈是一种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暗金色金属,戒面则镶嵌着一颗不大却异常纯净的、如同最深邃森林湖泊般的橄榄石,石头内部仿佛有绿色的光晕在缓慢地流动、呼吸。
这两件物品一出现,似乎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清新了一瞬,散发出一种宁静、祥和而充满生命力的魔法波动,与教廷骑士武器上那狂暴毁灭的暗红光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红发女巫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海莲娜震惊而茫然的银灰色眼眸上,她的嘴唇翕动着,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这两件蕴含着柔和光辉的物品,猛地塞进了海莲娜因为紧张而冰冷的小手中。耳坠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戒指温润的质感,清晰地传递到海莲娜的掌心。
“请你……”女巫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将这个……送给他……戈德里克·柯里昂……不!”她的翠绿色眼眸中,爆发出最后一道强烈到刺目的、混合着无尽爱意、悔恨与期盼的光芒,死死地凝视着海莲娜,仿佛要将这个托付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是戈德里克·阿拉诺·格兰芬多,我的……儿子……戈迪……”
“戈迪”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她眼中那最后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了。她紧握着海莲娜手腕的、沾满鲜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最终软软地落在浸满她自己鲜血的土地上。她美丽头颅歪向一边,火焰般的红发披散在苍白的面容和冰冷的地面上,翠绿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依旧圆睁着,望着阴霾的天空,仿佛在质问着不公的命运。
几乎在她生命气息彻底消散的同时,奇异而震撼的一幕发生了。她那逐渐冰冷的身体,并没有僵硬,反而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如同春日新绿般的微光。微光中,她的形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空气和大地。紧接着,在她倒下的地方,土地微微拱起,一株嫩绿的、充满了无限生机的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抽枝、展叶!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株形态优美、枝叶繁茂的年轻樱桃树,便静静地伫立在了空地中央,柔韧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未尽的故事。树上,甚至隐隐凝结出了几颗细小如珍珠般的、青白色的花苞。
精灵死亡,归于自然,化作植物。这个古老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而那两名教廷骑士,显然也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惊呆了,他们举着剑,僵立在原地,头盔下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对于无法理解的、属于“异类”神秘力量的、本能的忌惮。
空地上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新生的樱桃树叶片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以及那两名教廷骑士沉重而带着惊疑不定的呼吸声。他们看着那株凭空出现的、充满了生命魔力的樱桃树,又看了看站在树旁、手中紧紧攥着那对耳坠和戒指、脸色苍白如纸的海莲娜。这个小女孩,以及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显然超出了他们简单的“净化”范畴。
海莲娜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手掌中,那对月牙耳坠冰凉的触感和那枚橄榄石戒指温润的质感,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皮肤和神经。“戈迪”……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红发女巫临终前那深切到令人心碎的凝望,那混合着爱、悔与期盼的眼神,如同最清晰的幻象,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她真的……遇到了“戈迪”的母亲?那个在未来将成为她教父的、红发绿眸的戈德里克的母亲?而她,就在她眼前,为了救自己,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化作了一株樱桃树?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托付,和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带着焦急的呼喊声:“海莲娜小姐!海莲娜小姐!你在哪里?”
是家族护卫和玛莎她们!他们终于循着之前的动静找过来了!
那两名教廷骑士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透过头盔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停留已经不明智,面对拉文克劳家族的护卫,他们未必能占到便宜,而且眼前这诡异的樱桃树和那个拿着奇怪物品的小女孩,也让他们感到不安和难以处理。其中一名骑士迅速捡起同伴之前被击飞的长剑,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来时一般突兀,转身就迅速退入了茂密的铁杉林深处,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狼藉的打斗痕迹和那株静静伫立的、新生的樱桃树。
几乎在骑士消失的同时,几名拉文克劳家族的护卫气喘吁吁地冲进了这片空地,后面跟着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的女家庭教师玛莎和学者埃尔伍德。当他们看到空地中央那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生机勃勃的樱桃树,以及呆呆地站在树下、手中紧握着不明物品、手臂和脸颊带着划伤、裙摆沾满泥土和血迹(主要是女巫的)的海莲娜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梅林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名护卫失声惊呼,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手紧紧握着剑柄,显然注意到了空地上战斗的痕迹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不适的魔法残留与血腥气。
玛莎哭着冲上前,一把将海莲娜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因为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小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们找了你很久!这里……这里到底怎么了?”她检查着海莲娜手臂和脸颊的伤口,心疼得直掉眼泪。
海莲娜任由玛莎抱着,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目光依旧有些空洞,仿佛还沉浸在那巨大的冲击和女巫临终的托付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紧握的手心里,那两件信物硌得生疼。耳坠和戒指……戈迪……红发女巫……樱桃树……教廷骑士……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无法立刻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卫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焦黑的痕迹和那些被斩断的树木,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这里有很强的对抗痕迹……还有……教廷裁判所那帮杂碎特有的‘净炎’残留!”他站起身,看向那株樱桃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这棵树……它的生命力场非常奇特,而且……它出现的位置……”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极其危险和诡异的冲突,而海莲娜卷入其中,并且奇迹般地生还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护卫队长当机立断,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海莲娜小姐受了惊吓,需要立刻回去治疗和休息。”
玛莎和另一名护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海莲娜。在离开空地前,海莲娜忍不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株在幽暗森林中静静伫立、散发着柔和生命光晕的樱桃树。它像一个沉默的墓碑,又像一个刚刚开始的、充满了秘密的传奇。
她被护卫们簇拥着,踏上了返回城堡的归途。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身体因为脱力和惊吓而虚弱不堪。但比这些更沉重的,是她紧握在手心里、那两件带着红发女巫最后体温和生命祝福的信物,以及那个沉甸甸的名字——“戈迪”。
她活了下来,被救了。但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一个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充满了悲伤与秘密的托付,如同这秋日森林里无声落下的种子,深埋进了她生命的土壤中,不知何时破土而出。
戈德里克……海莲娜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