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体面(第2页)
“老公,公司……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文父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出事?”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回去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堵住了文母所有的疑问。她忽然明白了,那个电话,那个离开的借口,不过是丈夫导演的一场戏。她看着丈夫棱角分明的侧脸,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身边这个人。
慕容青瓷跟着文时默进了里屋。房间里还残留着上午忙碌的气息,与外面的喧嚣仅一门之隔。
文时默并没有躺下,他只是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尚未散尽的热闹,背影僵硬。
“时默,你没事吧?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慕容青瓷走上前,语气带着关切,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文时默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这疲惫远胜于酒意。
“那你……”慕容青瓷看着他疏离的样子,心里有些委屈和不快,“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我爸他……他也是太高兴了,话多了点,还不是为了我们好,想让亲戚们都看看,我找了一个多好的归宿。”
文时默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她脸上有着真实的委屈,却丝毫看不懂他眼中的沉重。他忽然觉得无比荒谬,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高兴,”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嗯,是挺高兴的。”
他这近乎麻木的反应,让慕容青瓷更加疑惑,却也让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追问。她只觉得,眼前的文时默,虽然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文时默进屋后,就像一只警惕又担忧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虚掩的房门边。
慕容墨染扒着门缝,看到了姐姐跟了进去,也看到了时默哥哥那沉重得仿佛要压垮他的背影。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里面的空气是凝滞的,是不快乐的。
她焦急地抿着嘴,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飞快地跑开。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温热的白开水,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重新出现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只是轻轻地将杯子放在了门内的地上,正对着文时默背影的方向。
然后,她迅速退到院子的角落,搬来她常坐的那块小石头,就那样安静地守着这扇门。她不去玩,也不理会周围的吵闹,只是时不时地抬眼望一下那扇门,确保没有人去打扰他,也确保……如果时默哥哥需要,她能第一时间看到。
她的守护,无声无息,却比屋里任何一句关怀的话语,都更早地、更纯粹地,抵达了文时默孤独的世界边缘。
慕容青瓷回到了院子里,继续招呼宾客。
文时默长长的呼吸了一口空气,感觉脑袋沉闷而且有些疼,他甩了甩头,离开窗户躺了下来,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汗珠不停的从额头冒了出来,没过多久,他整张脸就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慕容墨染趴在门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水杯没有动过,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看着似乎有些痛苦的文时默,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滚烫的额头吓得她赶紧缩回了手,怎么办,哥哥到底是喝醉了还是病了,她想去告诉青瓷姐姐。
可当她看到慕容青瓷正在忙着给院子里的亲戚们倒茶,她又转身去找了一个脸盆,打了一盆水,拿着毛巾来到文时默跟前。
将毛巾放到水里打湿了又拧干,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文时默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
过不多时,她见文时默又出汗了,于是又擦,一遍又一遍,直到院子里的宾客走得差不多了,慕容青瓷带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这间屋子,她愣住了。
房间里,文时默沉沉地睡着,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不少,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而就在床边,八岁的慕容墨染踩在一个小凳子上,小小的身子前倾着,正无比专注地、用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文时默额头上新渗出的细密汗珠。
她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的水已经有些浑浊,显然已经换过多次。地上,还放着那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听到开门声,慕容墨染受惊般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慕容青瓷,她像只做错了事的小鹿,慌忙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双手下意识地将毛巾藏到身后,低着头,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慕容青瓷看着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有对文时默状况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刺痛和取代的莫名情绪。
“墨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我……我看哥哥出了好多汗,脸很红……很烫……”慕容墨染小声地、怯怯地解释着,“我想帮他擦一擦……会舒服一点。”
慕容青瓷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文时默的额头,触手是一片正常的温热,之前的滚烫早已被那双小手一遍遍的冷水擦拭带走了。她看着妹妹那因为长时间劳作而有些发红的小手,再看看自己因为招待宾客而沾染了烟酒气、却未曾为未婚夫擦拭过一次汗水的双手,一种复杂的愧疚和恼火涌上心头。
“这里不用你了,你去玩吧。”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生硬和驱逐的意味。
慕容墨染抬起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毛巾轻轻放进脸盆里,然后端起那对她来说显得有些沉重的盆,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房间。
慕容青瓷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文时默,又看了看门口那瘦小消失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个即将属于她和文时默的“家”里,有些东西,似乎从最开始就错了。那个她以为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用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完成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