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近（第2页）

「藤原同学，在数什么这么认真呀？」旁边传来小朋友好奇的声音。

我吓得啪一声合上盖子，用整个身体护住，脸颊烧了起来。「没什么！」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心虚得像做了坏事。我偷偷瞄向云雀，他依然望着窗外，我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却又像踩空了一级台阶，漫上一丝淡淡的失落。他果然什么都没注意到。

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点心时间的水果切块，我吃得味同嚼蜡；听故事时，老师温柔的嗓音彷佛隔着一层水传来。我的全部心思都系在桌肚里那个温热的盒子上，还有那个坐在阳光下的安静背影。

直到午睡前的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懒洋洋的。我感觉心脏在胸口鼓跳得像要飞出来。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宝贝盒子，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挪到了他面前。

他正低头看着一本绘本，对于我的靠近，没有立刻抬头。

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索性直接行动，双手有些颤抖地将那盒金黄的饼干，一整个推到了他面前。

绘本的页面停止了翻动。

他抬起眼，先是看了看我因紧张而涨红的脸，然后视线落在那盒饼干上，静静地停留了数秒。他的眼神里没有被打扰的不悦，更像是一种纯然的审视。这一个月以来，那个借蜡笔的、扶椅子的、会在他领地边缘安静坐下、学他叠毛巾、甚至曾小心翼翼触碰过他拼图的女孩，他或许早已在眼角的余光里为她建立了一个模糊的档案。此刻，这盒饼干像是为那份档案贴上了最后一个清晰的标签。

所以他才伸出手，精准地拈走了一块小鸟形状的。

「谢谢。」他轻声说。

然后他开始吃，那是一种极有条理的吃法。他小口小口地抿着，彷佛在仔细品味每一丝甜香。不像是享受零食，更像在进行一项严谨的流程。他安静地吃了两块后，用指尖擦了擦嘴角，便将盒子推回给我。

「你可以全部吃掉的！」我有点急了，又把盒子推回去，「这是我妈妈做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奶油饼干！」

「可是我吃饱了。」他的回应平静无波。

一股莫名的执拗涌了上来。我飞快地拈出一块星星饼干自己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温暖的甜意在舌尖安安静静地化开。没错，是和妈妈早上烤出来时一样，完美无缺的味道。

这下我更确信了。我立刻重新拿出一块完整无缺的小熊饼干，干干净净地递到他面前。

「你再试试这个小熊的，形状不一样，说不定味道也有一点点不同呢！」

他愣住了。通常当他表现出拒绝，别人都会立刻放弃。看着我固执举着的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就在我以为又要听到那句「我不要」时，他眼中审视的目光淡去了。或许，正是这份与旁人不同的、混合了无声陪伴与对秩序的微妙理解的靠近方式，构成了一种他愿意短暂接纳的新奇变量。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接了过去，默默地放进了嘴里。

他的动作很慢。然后我看见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他咽下饼干，语气依旧平淡。他随即掩口打了个小哈欠，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下次吧。」

他站起身，声音几乎变成了带着睡意的气音。

「下次。」

这个词像一颗被施了魔法的种子，轻轻掉进我心里那片小心翼翼的土壤，瞬间顶开了所有不安的碎石。巨大的喜悦像温暖的潮水，一下子冲走了所有紧张。我紧紧抱着那个空了一些的饼干盒，像抱着一个胜利的奖杯。

那天下午我异常乖巧地跟着妈妈回家了，没有丝毫留恋。因为我知道，我和那座孤单小岛之间，已经有了一座小小的桥。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成长长的斜线，我低下头，在心里对那个沉默的男孩，也是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那个刚刚获得的魔力词语：

「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