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页)
沈越一时沉吟不决,袁岫道:“不妨先请李前辈来此,与他商议。”沈越缓缓点头。
胡子亮疾奔出门,不多时便返回,又见一个青衫人快步进到院中,正是李舟吾。
“李大侠!”沈越端详李舟吾,但见他和七年前一样,瞧着仍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只是身上的青衫愈发旧了,似乎穿得还是七年前的同一件。
李舟吾似瞧出他的心思,笑道:“沈兄弟在想,我是不是没钱买新衣裳?”转头又对袁岫道:“袁姑娘,咱们也是七年不见。”
沈越讶道:“你们见过?”
李舟吾点头道:“七年前袁姑娘也在郓州,还曾救过嵇云齐的性命。”
袁岫轻声道:“嗯,沈越,当年我也见过你的。”
沈越听得惊惘,只觉对于七年前的“郓州雪月”,恐怕还有不少秘密是自己不知的;又想到严画疏说袁岫“与嵇掌门交好”,却原来是有救命之恩,不自禁暗忖:“听说嵇掌门如今似是三十一岁,袁姑娘瞧着与我年龄相仿,那么她与嵇掌门也只差了七八岁……”猝而醒觉自责:“眼下我怎算起这些来了?”
但见李舟吾忽然侧头,略一倾听,道:“这宅院里还有两人,似不会武功,是被你们制住了?”
沈越收摄心神,暗道一声惭愧,点头道:“是刘家的两个仆人。”先前为伏杀严画疏,他将那两人点了穴移进柴房,当即奔去将两人放了。
回到前院,却见袁岫抿嘴微笑道:“李前辈,我今日已答应裘铁鹤,向嵇掌门推举他做下一任的副掌门,明日我可盼着你胜,我就不用推举他了。”
沈越这才明白为何裘铁鹤会答应袁岫今日不下杀手,对袁岫愈发感激。袁岫瞥他一眼,道:“我也盼着李前辈虽胜而又身负重伤,我好坐收渔利,擒下‘五贼’之首。”
她说得露骨,李舟吾似也并不在意,笑笑道:“世事难料,那也难说得很。”
沈越愣了愣,只觉之前与袁岫说话时,她心思藏得很深,却没想到她面对李舟吾时却这般直白。又听李舟吾道:“沈兄弟,并非我不舍得买新衣,只是这衣衫是故人所赠,我穿得惯了。常前辈在哪,我瞧瞧他的伤势去。”
沈越本还在想兴许胡子亮还未及讲出常无改的事,眼下听李舟吾如话家常一般,随口问出这句,不禁心里一沉,也说不出什么话,转身领着李舟吾来到卧房。
李舟吾探明常无改的伤势,也不多言,便将常无改搀坐起来,掌心抵住常无改背心,便要为其疗伤;袁岫忽道:“且慢,此人从前为祸不少,你真要救他?”
李舟吾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死在裘铁鹤这等人手里。”却与七年前所说的话一样。
袁岫道:“可是他分明——”
李舟吾道:“倘有一人在河边遇见一个溺水的孩童,此人忽发善念,入水将孩童救上岸,自己却脱力下沉,眼看便要淹死——袁姑娘,若你明知此人从前是个恶徒,是否会眼瞧此人淹死而不救?”
袁岫道:“这……”却踌躇难答。
李舟吾又道:“我听这位胡兄弟说,常无改是为护沈越而拦截裘铁鹤,致使重伤,我若不救,岂非对不住他这一善举?”
袁岫道:“他行善时你赶上救他,他从前作恶时,你又在哪里?从前他杀死的无辜之人倒没他好命,能得李大侠相救。”
李舟吾道:“侠之一字,是一念之仁、一时义愤,顾不全世间所有苦难不公。从前我若撞见他害人,自会杀他;如今他因善举而濒死,我自当相救;救活之后,他也当为从前恶行担责,我想常前辈到时自会给我一个交代。”
袁岫点点头,不再多劝。
李舟吾坐在床侧凝神运功,一直到将近亥时,夜空星月高悬,才撤掌舒出一口气,扶着常无改躺倒。
沈越见李舟吾神色如常、额上一滴汗也无,稍松下心,只听他低声道:“让常前辈歇息一阵吧,咱们出去说话。”
沈越一凛,只觉李舟吾嗓音沙哑粗涩,与为常无改疗伤前迥异,仿若突然老了好多岁,但见他慢慢走到门边,慢慢开门,慢慢走出屋去,站在月下。
沈、袁相顾一眼,也来到院中。沈越斟酌道:“李大侠,明日你是否……是否真要和裘铁鹤斗剑?”
李舟吾道:“不错,我与他约在明日黄昏。”他看一眼沈越神情,笑道:“沈兄弟,你不必为我忧心,我确是损了些功力,但要说比武斗剑,不过是‘批亢捣虚’四字,有时一两招便见胜败,也用不到太多功力。”
沈越道:“要我说,明日李大侠不妨先离开秣城,歇养恢复,等以后有更好的时机,再设法杀死裘铁鹤……”
李舟吾摇头一笑:“恐怕不会有更好的机会。鲸舟剑派人多势众,高手辈出,从前对我都是恃众围攻,这七年里裘铁鹤行事愈发谨慎,我可是难得有机会能与他单独斗剑。”
袁岫轻叹道:“裘铁鹤是鲸舟剑派第一高手,李前辈是旧门派漏鱼中的第一高手,明日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败,都将轰动天下。”
沈越沉默许久,忽记起严画疏说过的传闻,问道:“李大侠,你真曾接过陈樗一剑?”
李舟吾道:“确有此事。”
沈越闻言心里多了一些底气,又听李舟吾道:“武功剑术,练到一定地步,比拼的不光是招法内力,还有各自的心境。这几年以我推想,裘铁鹤的心境,却与他的名气有关。本来一名武者的武功越高,越容易闯下名头,但裘铁鹤却似乎不止如此:他似是名气越大,武功进境越快。”
沈越听他说得玄妙,皱眉道:“他这几年的名头倒确是越发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