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砥平里折戟吞苦果 汉江北岸悟新道(第2页)
“老李,”最终,还是性格更火爆的吴信泉,没忍住,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压抑,“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想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你想打出咱们的威风。但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后面的话,所有人都懂。
“是我错了。”李云龙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房顶上那片因为潮湿而发霉的印记,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平静的语调说道,“我以为,只要咱们的兵够勇,够不怕死,就能把美国人打回老家去。我以为,我那套在晋西北对付鬼子的法子,一样能对付美国人。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他转过头,看着两位老战友,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桀骜和疯狂,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疲惫。
“我把两千多个好兄弟,好端端地带出去,就这么……扔在了砥平里那个鬼地方。我……我是个罪人。”
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二。
志愿军全线后撤的命令,正式下达了。
李奇微的“霹雳行动”,在东线和中线,同样取得了突破。志愿军的防线,己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再不撤,就有被敌人分割包围、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是一场比任何一次进攻,都更加艰难和耻辱的撤退。
部队的士气,降到了冰点。砥平里的惨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胜利的荣光,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失败的苦果。
李云龙的病情,因为心病,而加重了。他拒绝吃药,拒绝进食。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了下去,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每天,都做一个同样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砥平里,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教堂。他的身边,围满了牺牲的战士,王营长,警卫员小王,还有那个想吃热汤面的娃娃兵。他们不说话,就那么首勾勾地,用一种哀怨的、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扔在那儿?”
每一次,他都在这种无声的质问中,惊醒过来,然后,就是一身的冷汗。
军医和政委,轮番地来劝他,但都无济于G事。这个在战场上打不垮的硬汉,似乎要被自己的心魔,给彻底吞噬了。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温玉成,又来看他了。
他带来了一样东西——一个缴获的美军野战留声机,和几张唱片。
“这是从砥平里,活着回来的一个小子,冒死从一个美国军官的帐篷里,背出来的。”温玉成把留声机,放在李云龙的床头,给他摇上了发条。
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一段悠扬的、舒缓的、李云龙从未听过的古典音乐,从喇叭里,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那音乐,与这个充满了死亡和恶臭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却像一股清泉,莫名地,让李云龙那颗狂躁、混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老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温玉成坐在他的床边,给他点上了一袋烟,“打了败仗,谁心里都不好过。但是,你不能就这么倒下。你倒下了,那些跟着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怎么办?你倒下了,砥平里那两千多个兄弟的仇,谁去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吴信泉那个家伙,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三十九军,这次损失比我们还大。他现在,正带着人,在后方拼了命地给咱们修工事。他把你的那套‘耗子洞’,又给改进了。他说,他要在汉江北岸,给美国人,也准备一台‘绞肉机’。他等着你,好了之后,去给他当参谋呢。”
李云龙夹着烟,听着音乐,沉默了许久。
“那个……活着回来的小子,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问道。
“不知道。”温玉成摇了摇头,“好像是个新兵,才入伍不到半年。现在,也在后面的伤兵营里,一条腿,没了。”
李云龙把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给老子拿饭来。”他对门口的卫生员说,“他娘的,老子饿了。”
三月一日,星期西。
李云龙的身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