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雁门飞霜雁门谍影 这匈奴商队带着刀(第2页)
黑夫正将一个匈奴人按在雪地里,那家伙袖口滑出一柄蓝汪汪的匕首。黑夫狞笑,膝盖猛压对方手腕,咔嚓一声脆响,匕首脱手。他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照着对方太阳穴砸下——噗!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
“留你娘!”黑夫朝张唐方向啐了口血沫,一脚踢开软绵绵的尸体。
风卷残云。战斗在令人窒息的短暂爆发后骤然结束。雪原上,二十具尸体姿态扭曲,血染红了方圆数丈的雪地。几头骆驼倒毙,更多的在哀鸣,铜铃歪斜着挂在脖颈下,发出断续的悲音。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骆驼胃囊里反刍物的酸腐气息,弥漫在凛冽的空气中。
王翦踏着粘稠的血雪走来。他停在刀疤脸首领的尸体前。张唐蹲下,割开那件厚实的狼裘。
里面并非羊皮袄,而是一件叠压着熟牛皮的皮甲,内衬坚韧的野牛皮,最关键的是——几片打磨光滑、串联紧密的薄铁片,覆盖在心口和背心要害处。铁片边缘,赫然烙印着秦军武库特有的“栎阳甲三”字样!
秦军制式札甲!怎么会穿在匈奴死士身上?
王翦蹲下身,指尖拂过铁片冰冷的边缘,一丝寒意顺着手臂首窜头顶。这不是劫掠的战利品。甲片崭新,内衬干净,显然是新近配发!
“将军!弩!”一个锐士捧着一把短弩跑来,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
【三、铁弩惊心】
军帐内,牛油火盆噼啪作响,勉强驱散帐帘缝隙钻进来的寒气,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阴冷。
王翦坐在粗糙的木案后,断水剑横放膝上。缴获的短弩就摆在面前。弩臂是坚韧的桑木与老牛角交错叠压,用鱼鳔胶黏合,再用牛筋紧紧缠绕。弓弦是九股浸油野牛筋绞合而成,黝黑发亮。最令人心惊的是那青铜弩机——望山上赫然刻着两道精细的曲尺状凹槽,并非秦弩常见的单一瞄准线。
“曲尺望山……赵国李牧亲军的‘破风弩’才有的东西!”张唐声音发干。他曾随王翦在邯郸城下与李牧对峙,见识过这种弩的恐怖——两道凹槽可辅助快速估算箭矢落点,专为山地和风雪天气设计。
王翦一言不发,拿起短弩,手指抚过冰冷的弩机。触手之处,并非全然光滑。他眼神一厉,猛地将弩机内侧凑近火盆。
昏黄跳动的火光下,青铜内侧的角落,一个阴刻的小篆“李”字,清晰得如同恶鬼的烙印!字痕深入铜胎,转折处带着赵国刀笔吏特有的峭拔锋锐,一笔一划,都透着刻骨的恨意与挑衅!
李牧!
这个名字像一桶冰水,瞬间浇透了王翦的脊背。赵国虽亡,但李牧的尸骨至今未找到!传言他遁入漠北……难道这柄带着他印记的凶器,竟出现在匈奴人手中?
“将军!狗奴还藏了东西!”黑夫突然在帐角吼了一声。他正粗暴地翻检那具被他砸碎头颅的尸体。只见他两指如钩,嗤啦一声撕开尸体脚上那双翘头匈奴皮靴的靴筒夹层,从里面扯出一卷卷得极紧的羊皮。
羊皮带着尸体的体温和靴筒的汗臭。黑夫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毫不在意地将羊皮递给王翦。
王翦接过,羊皮质地坚韧厚实,边缘用细密的针脚缝过,显然是精心藏匿之物。他将羊皮凑近火盆烘烤。随着温度升高,干燥的羊皮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渐渐显露出淡褐色的墨线!
墨线勾勒出山川地貌,蜿蜒如蛇。雁门关、代郡、云中城、九原、上郡……秦军北疆布防的城邑关隘跃然皮上!更可怕的是,这些标记旁,还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兵力、守将姓名、甚至换防时日!
王翦的指尖划过羊皮,最终停在关内腹地——频阳。
他王氏一族的封地!
城邑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旁边,几点细小的朱砂印记,如同滴落在皮上的血珠:粮仓三、武库甲字、刑徒营二(新置)、水渠闸口一!标注之详,远超咸阳!
一股寒气从王翦脚底首冲天灵盖!频阳粮仓,那是供应北疆三十万大军的关键命脉!位置是绝密!匈奴人如何得知?为何对频阳的标注,竟比对秦都咸阳还要详尽入微?
帐外风雪声似乎骤然放大,如同鬼哭狼嚎。那枚弩机上的“李”字,这张指向频阳的地图,还有那支抹了赵国剧毒的弩箭……三条冰冷的毒蛇,正从北疆雪原的阴影中悄然钻出,吐着信子,毒牙却分明指向那座盘踞在关中的黑色巨兽——咸阳!
“报——!!!”
凄厉的嘶喊撕裂了帐内的死寂!一个浑身是雪的斥候连滚爬进大帐,脸上满是惊骇:“烽燧台!狼烟!北面……北面五十里!匈奴骑兵!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不下万人!打着……打着白羊王的旗!”
炭盆中的火苗猛地蹿高,爆开一蓬刺目的火星。
王翦猛地抓起那张羊皮地图,毫不犹豫地按向通红的炭火!
滋啦!
焦臭的青烟腾起,羊皮瞬间蜷曲焦黑。标注着频阳粮仓位置的朱砂印记在火焰中挣扎着透出最后的红光,如同凝固的血痂,死死烙印在灰烬之上。
“传令三军!”王翦的声音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弓弩手上烽燧!刑徒营——拆下脚镣铁链,熔了充作礌石!告诉他们——”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黑夫那张狰狞的黥面上,“斩首一级,赦黥刑!斩首三级,赐归故里,授田宅!”
死寂的军帐,瞬间被粗重的喘息点燃!
【西、烽火照骨】
烽燧台顶,狼烟如擎天巨柱,撕扯着铅灰色的天空,将飘落的雪花染成肮脏的灰黑色。浓烟翻滚升腾,带着松脂燃烧的焦臭,呛得人喉咙发痛。
黑夫蹲在冰冷的垛口女墙下,咯吱咯吱地嚼着一块冻得比石头还硬的马肉干。脚上沉重的铁镣己被砸断,残留的脚环磨破了他冻疮溃烂的脚踝,血肉模糊。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用粗糙的大手将拆下的铁链一圈圈缠绕在自己肌肉虬结的手臂和小腿上。冰冷的铁链刺骨,却也带来一种异样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