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麟归频阳谶纬血碑 这石头会吃人(第3页)
那木牌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沉重异常。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虫的奇异符号,绝非秦篆,也非六国任何一国的文字,透着一股古老而邪异的气息。而在木牌的正中央,刻着三个稍大些的、同样扭曲的字符。
王翦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三个字符上!
虽然字体怪异,但那独特的结构和笔画走向…他认得!那是楚国的文字!是楚国贵族专用的、一种极其古老的变体篆文!
那三个字是——“昌平君”!
昌平君!熊启!那个身上流淌着秦楚两国王族血脉,最终却在郢陈举兵反秦,被项燕拥立为楚王的秦国叛臣!他早己兵败身死多年!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王翦封地的界碑之下?还藏在如此邪异的陶俑怀中?!
一股寒意,比刚才那股阴风更刺骨百倍,顺着王翦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这不是简单的诅咒!这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将“勾结楚余孽”、“谋逆造反”的罪名,彻底钉死在他王翦身上!昌平君,就是最好的“铁证”!
频阳县令和那些乡绅也凑了过来,看到木牌上那鬼画符般的文字,都是一脸茫然。县令战战兢兢地问:“老将军…这…这上面写的什么?”
王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瞬间又换上了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惶恐:“妖文!定是蛊惑人心的妖文!与这石碑一样,都是邪祟之物!县令大人,此物也需立刻毁去!”
他伸手,看似随意地要去拿那块木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木牌边缘时,他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借着雨水的掩护,他的拇指指甲,在木牌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沾染了暗红色“血字”颜料的角落,轻轻刮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暗红光泽的粉末,沾在了他的指甲缝里。
王翦心中剧震!这粉末…这色泽…这触感…
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过木牌,高高举起,对着县令和众人:“诸位看好了!邪祟在此!今日一并毁去,以正视听!”说罢,他猛地将木牌狠狠摔向旁边一块坚硬的田界石!
啪嚓!
木牌应声碎裂,断成数截!
“好!老将军除妖务尽!”县令见状,连忙拍手称快,试图驱散心头的恐惧和不安。周围众人也纷纷附和。
王翦看着地上碎裂的木牌和陶俑残片,又看了看那断成两截、依旧在雨水中“流血”的石碑,长长叹了口气,对着县令拱了拱手,语气“疲惫”而“诚恳”:“县令大人,今日之事,骇人听闻,实乃老夫治家不严,贪心招祸所致。还请大人务必据实禀报朝廷,将此间详情,尤其是这‘天降血碑斥责老夫贪鄙’之事,原原本本,奏明陛下!老夫…甘愿领受任何责罚!”他特意重重强调了“斥责老夫贪鄙”这几个字。
县令哪敢不应,连连点头:“老将军放心!下官定当如实上奏!如实上奏!”
王翦点点头,不再多言,示意王贲送客。很快,县令和乡绅们如同逃离鬼域般,匆匆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田埂上,只剩下王翦父子、几名心腹家将,以及那断碑残俑。
风雨依旧,天色晦暗。
王翦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雨水冲刷着他掌心和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色“血污”。大部分都被冲淡了,但指甲缝里那一点点刮自木牌的暗红色粉末,却异常顽固地残留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微光。
王贲凑近,看着父亲指甲缝里那点不寻常的红色,又看看地上碎裂的陶俑和石碑残块,低声道:“父亲,这陶俑和碑上的‘血’…似乎同源?但这粉末…”
王翦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他伸出左手食指,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一点点残留的暗红色粉末。粉末极其细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缓缓将沾着粉末的指尖,举到眼前,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一股极其熟悉的、混合着矿石与…陵墓封土的气息,隐隐传来。
王翦的瞳孔,在晦暗的雨幕中,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骊山!
这粉末的气息…竟与骊山皇陵地宫深处,那些用来绘制壁画、密封墓道的特制朱砂…一模一样!
昌平君的名牌,藏在邪异陶俑中,埋在他王翦的田界碑下…
而诅咒始皇帝的血碑颜料,竟源自骊山皇陵?!
王翦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点诡异的朱砂粉末,在他指尖被碾碎,晕开,如同一点凝固的、来自深渊的鲜血。
风雨如晦,频阳的田野上,那断碑残俑如同狰狞的伤口。王翦站在雨中,身影仿佛与铅灰色的天幕融为一体。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抹被雨水晕开、却依旧刺目的暗红,一丝冰冷彻骨的笑意,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骊山的土,染了昌平君的名。
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