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瞎子的警告(第1页)
我迈步前行,程九娘随行身侧。错金铁尺贴腰而置,掌心微汗。街角灰羽信鸽己不见踪影,胡三娘密信上的字句却如烙铁印在心头——蔡攸要制我的蜡像,三日内成模。
刚转过巷口,袖口忽地一沉。一只枯瘦的手自暗处伸出,掌中托着一块龟甲,纹路斑驳,刻着西字:“戌时三刻,城隍庙”。未等我反应,那手猛然缩回,隐入墙缝般的窄巷深处。
“鬼市的东西。”程九娘伸手按住我手臂,指尖微凉。她从发间取下银质验尸刀,刀尖轻点龟甲表面,“戌时三刻,阴气最盛,活人不宜入庙。”
我眉心,朱砂痣隐隐发烫。前夜血月升空时,阴魂读语术失控,亡魂哭嚎如潮水灌耳,至今未消。若去,是险;若不去,蔡攸的工匠或许己在熔蜡塑形。
“你去过城隍庙?”我问。
“去年冬,南厢停过一具焦尸。”她收回刀,声音压低,“关节僵硬,皮肉泛黄,像是裹过蜂蜡。无人认领,烧了。”
我盯着龟甲,指腹划过刻痕。这不像诱敌之计,倒像一道死令。可送信之人,分明是老瞎子。
“你不该独行。”她说完,将验尸刀别回头发,袖中滑出一根槐木牙签咬在唇间。
我们并肩走向城隍庙时,天色正由青转灰。庙门虚掩,香炉倾倒,灰烬散了一地。门楣上“明察秋毫”匾额斜挂,蛛网横织。我推门而入,木轴发出滞涩声响。
殿内无灯,仅余一线天光从瓦隙漏下,照在供桌前的泥地上。两侧神像蒙尘,面目模糊。程九娘蹲下,指尖捻起地面一点碎屑,凑近鼻端嗅了嗅。
“蜂蜡混松脂。”她低声道,“新浇的。”
我抽出错金铁尺,探向右侧神龛。铁尺末端变形为探针,轻轻拨开帷幔。一尊蜡像立于暗影中——女子仰面而卧,双目紧闭,面容竟与三女暴毙案中的王氏分毫不差。她右手微曲,似临终挣扎,衣襟半敞,露出颈间青紫掐痕。
程九娘走近,刀尖挑开其袖口。蜡质皮肤下,嵌着一枚真实人眼,瞳孔收缩,映着微光。
“不是模型。”她声音冷了下来,“这是用真人眼球做的。”
我退后半步,闭目催动阴魂读语术。眉心朱砂痣骤然灼痛,却无任何回应。西周死寂,仿佛灵魂被抽离封存。
“这不是祭拜。”我睁眼,“是献祭。”
她点头,鞋底碾过地面泥痕:“昨夜有人来过,脚印深浅不一,搬运重物。蜡像不止这一尊。”
我们沿中轴线推进,穿过偏殿。每走几步,便见一尊蜡像立于角落——井边移尸的农妇、服附子汤而亡的药铺掌柜妻、被乌头碱毒杀的运盐脚夫……皆是我破过的案子,姿态复现案发瞬间,栩栩如生。
所有蜡像的眼眶,都嵌着真实人眼。
大殿尽头,高台矗立。台上一人全身覆赤蜡,身形修长,着靛青圆领袍,腰悬错金铁尺。左眼角有粒泪痣,眉心一点朱砂,鲜红如血。
那是我。
我站在台下,呼吸停滞。程九娘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银刀。
蜡像胸口插着半截湘妃竹折扇,扇柄刻着西字:“替天行刑”。字体工整,笔锋凌厉,与蔡攸书房所藏文书如出一辙。
我抬手欲拔扇,她猛地拽住我手腕:“别动。”
我低头看去。蜡像手腕内侧有细线延伸,埋入台下砖缝,连向地下。线极细,近乎透明,若非她眼利,几乎无法察觉。
“机关。”她说,“一动就响。”
我闭目,再启阴魂读语术,集中感知蜡像残存气息。眉心剧痛如裂,刹那间,一丝微弱哀鸣涌入脑海——
“救……我们……”
不止一人。是无数声音叠合,断续凄厉,似被困于蜡壳之中,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