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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被期盼已久、日思夜想的事情,在到来之际可能有意外,更可能是平淡的、无声的,没有动人心弦的过程,只有如释重负的惆怅,在炼金术士们的包办下,一个实验性的血石界碑就这样坐落在逐渐壮大的村镇入口,上面镌刻了神秘的符号;三种语言书写的地名——他们管这里叫琴丘司,意为边地;以及埋在地下的部分,上面是魔鬼语的誓言,以领主法尔夫诺厄斯的名义,允许此界与彼界连通。
中间确实是浪费了不少材料,好在这不是什么太稀有的宝石,这让熟知——法尔法代这位偏好利落与方便的领主——之人私下开玩笑,他不会是纯为了图省钱省事儿才选择这种石头吧?
“起码能搭配上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嗯,这样听上去倒是比较像话。”
穿长袍的炼金术士们拍拍剩下的那几块原石,它们在匠人的手中被凿出形状,他们不遗余力地想奉上一块漂亮的石碑,要不是提前说好要简单的,没准石匠还能在上面雕出些对称的花朵来。整个仪式很简单,在冬至的那一天,搭建一个祭坛,用婴儿茉莉和乳香还有牲畜血液调制的墨汁在上面绘制阵法,点燃火焰,放入木炭蜥蜴以保持火种不被熄灭,周围插上一圈白羽箭、在插好的箭簇这头绑上丝带,另一头绑在中间的血石上,就这样绕了一圈。
丝带上坠着染血的松针和收集下来的雪蛾翅膀,层层叠叠,红白相间,松散垂下的丝带和庄严肃穆的现场,加上持续驱逐寒冷的火光,在白茫茫的冬季,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一场仪式,还是一场巫术,
而草扎人偶,经研究,这是用来注入能量的,“人形的物品最大程度与人有关联,不论是祝福,诅咒还是承载。”圭多说,于是他们在人偶上绘制符号,事先经过一次小型仪式来建立链接,最后把人偶往在燃烧中的阵法里一扔。
这让忙于公务、姗姗来迟的法尔法代想到了一个贴切的比喻——人偶像是收集灵魂能量的道具,扔进阵法约等于放了个电池进去供阵法运转……
“所以这里有我什么事吗?”法尔法代问。
“这么具有历史意义的事情您不该在吗?”圭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有些时候,他和法尔法代有同样的共识,也就是那些狗屁倒灶的形式主义其实不做也可以——但既然是重要仪式,领主不出席就多少显得有些过分了。
在界碑成功亮起的时候,在场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唯有圭多、西采和法尔法代心照不宣地看着那半成品的界碑,静默地站在那些被成功鼓舞的工匠和炼金术士们——是的,半成品。法尔法代眯了一下红色的眼睛,只有习惯照本宣科或是对凶险毫无觉察之人才理所应当地认为,仪式就该是如此。
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草扎人偶一栏上——洞悉到了简单描述背后的血腥之意。
“这个步骤怕不是扔草扎人偶那么简单……而是要杀一个人丢进去吧。”
领主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好在他很快就啧了一声:“有没有改良版的?”
“既然是人偶,那用其他献祭可能效果会差上一些。”西采说。
“不如就直接用人偶,我们可以往里头存储一些能量”圭多说:“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容易增加失败概率。”
简而言之,直接献祭灵魂,比较一劳永逸,献祭越多,使用年限也越多;而只用草扎人偶,那这就是个需要隔三差五充会儿电的界碑。
一来法尔法代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二来城堡里也没有那种罪大恶极到能丢去当消耗品也不会感到心疼的玩意儿,法尔法代就暂且先选择了圭多提供的低配版本。
这东西以后还得多修好几个呢,要改良就再说吧。
了却一个项目后,等着法尔法代的还有其他事情,比如,修一条长长的、能从城堡一路走过起伏的山丘,直达下方平原的道路,还有原定的畜牧地中开辟新的、专门饲养大象的场所,在霜雪和白雾的光斑褪去,草甸重新取回阵阵波涛声之时,蛇与蛇相互交缠,在其庞大身躯撞散了廊厩,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醉心于厨艺的鹅怪终于不算忘本地从城堡底部冲出来,他指挥所有人都避开,而那两条蛇居然直接从有高度差的悬崖上坠落,掉到了春季的泥滩里。
“你们要是实在想帮忙,就去给他们挖个地洞吧。”鹅怪扯了扯胸前的围裙,试图把不小心泼到他羽毛上的油渍擦干净……当鹅就是有这点不好,羽毛难以清洗,还得操心操心蛇。
养蛇人后知后觉地忙碌起来,而木工只能对着被撞坏的牲口饮水槽和变形的畜栏大为苦恼,木匠恩斯特说:“让咱们把坏掉的东西先搬到外头去吧!”
不搬不要紧,这一搬,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绿色脑袋,这把在场的人都吓了好一跳——原来被压垮的廊厩下头还藏了个法尔法代。
“天啊您怎么在这里!”
“您没事吧!医——”
“停停,别喊!”少年唯恐这群人把维拉杜安或者别的什么人招惹过来,低声喝了一句,难得发挥效益的契约让这群人停止了大喊大叫,他这才满意地从斗篷下掏出了数只……黑猫。竖耳朵,长脖子的幼猫被他抱在怀里,惬意地发出咕噜声,他身上不免碰了灰尘,很快就被他自行拍走,在交错的明暗里,他冷淡的神情里似乎也有了几分温柔。
要不怎么说——又到了万物繁衍的季节,这可不光是蛇的事。若不是有人通报,法尔法代是不会意识到,原来之前克拉斯那么迫切地希望留下黑薮猫,是因为口袋猫和黑薮猫没有生殖隔离……即使一直没搞懂原理,现在可好啦,他拥有好几只杂交的口袋猫了。
在廊厩倒塌之前,他确实在这边——名义上在视察,实际上在摸猫,在威胁……啊不,勒令他们不许和任何人讲自己来过,并让他们记得好好干活后,法尔法代拎起克拉斯,“也给你看过你的崽子了,该走了。”
克拉斯咪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被主人提走。
回暖带来的心理和躯体上的欣快让在冬季沉寂的集市活络起来,在什么都有卖、都能换的市场,卖衣服,卖被单,卖坐具,卖器皿,出售新货的,倒腾二手,还有人卖些自制的膏药,和几句动人心弦的情话。自从陶匠巴巴德将生意做大后,他成了数不多能自己给自己攒到一个铺子的人——不是开个窗口进行售卖,而是一栋真正的二层小房,一楼作为商铺,还收留了几个暂时只能住屋棚的学徒。
第二个则是选择从城堡管控的公共食堂中出来单干的面包师撒依玛,她终于如愿以偿,同姐妹们一起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面包坊,即使这是一家很小的店,也让她心满意足。
这两位的成功造成的直接后果是,法律部门和财政部门要在人们发家致富的热忱中开始商量起草商业法,并为商人颁发执照了。
以往,这些是委托给公会或者商会组织的——在斐耶波洛,部分商会甚至能越庖代俎,裁定一些不在商业范畴内的俗事,是否要建立这样的组织,上头对此争论不休。不过,建立商业监督委员会势在必行。
“谁也不想遇上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和以次充好的黑心商人。”法尔法代说:“好像斐耶波洛的公会还负责维护公共基础设施?”
“没错,他们负责派人来清理城市中的垃圾,如果出现火灾、房屋倒塌和季节性洪水泛滥,公会是要负责无条件参与救助的,同意的公会能够减免一部分税收。”
这点倒是不错,法尔法代寻思道,是该委托出去一部分公共设施的维护,不过,全指望公会不太行,容易被公会用摆烂公共事务来倒逼宽松政策和税收减免……他不介意人们争取权益,想和领主进行利益谈判?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论过了多久,他都拒绝按闹分配。
在日后,当法尔法代在回忆中随手捞捕起当下时,八成要感慨——从这一年起,整个琴丘司都在大兴土木,这里的土地足够丰沃,加上一点炼金术的辅助,光城堡下方的那数千亩地就能养活大约两千人,尤其是在减少了劳病的损耗之后。另外,他们在山谷中还开垦有土地,林林总总,算是弥补了一些差距。即使如此,距离能建起城邦,还需要一段时间。
偶尔,他会有一种——就算是没有他,把这些人类放在那儿,该被建造的还是会被建造——的错觉,人类有天然的聚落本能。面对此情此景,不少人赞叹,算是有了点样子,而越是符合人类的正轨,越是有人按捺不住僭越之心,察觉到这微妙氛围的法尔法代轻飘飘、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眼里与无疑透明的丑陋心思,怪不得听说老有君主喜欢钓鱼执法呢,他都想去钓些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