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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法尔法代都会产生一种诡异的尊敬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让这群人陪他在这里学习乐理。
佩斯弗里埃对此只想说,没有毅力,全是被迫。
“今天就到这里?”他将琴收好,每次练习都不能超过四个小结,不过,他推测,也许这群人的耐受度会因为——锲而不舍陪着他练琴这件事——有所增加,他为这些艺人们祛除热疮,让人奉上甘泉,还有一点点犒劳用的树莓蛙酒,经过尝试后,他们发现,越是欢快、洒脱的曲子,越是让人在身体上饱受折磨;越是沉静、悲伤且悠远乐句,越是让人心灵发寒般地难受,身体的疼痛还能触及,心灵的痛苦却无处言说。
“您认为这首曲子怎么样?”其中一位负责人询问道。
“这是舞曲吗?”他问,他以前应该听过古典乐,但不妨碍他对这种中古乐曲的认知约等于零,刚开始佩斯弗里埃教他的是歌颂男女爱情的乡村小调来着。“舒缓,平静,而且节奏循环往复。”
“不错,这是大师莱纳昂多潘查波若望萨班威尔利亚的作品。”
莱、莱个什么?很难说他那一瞬间究竟是没听清还是没记住,于是他把话题往另一方面轻轻带了一下:“这是宫廷乐曲?这种需要多人演奏的曲子……”我学这东西有个什么用?
“作为刑具,”负责人德里西克颇为可惜地看了眼那些珍贵、保存得当的乐器,“只要能使用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了,确实不需要结合起来用。即使耳朵听不见,我们也能盲奏……不过,”他用温柔的语调说:“传达到您耳中的,是正常而优美的乐曲。”
“那又如何?”
“这样就够了。”
“什么?”
“只要有一人能倾听,我们研习音乐就是有意义的。”德里西克认真地说:“有时候……要让人放弃一项技艺并不那么容易,要十年,一百年……您是一位仁慈的殿下!不含私心地讲,我们希望为您演奏,也需要用您的耳朵来矫正……”
……胡扯,这不全是私心吗?法尔法代淡淡地想,确实,相比其只想教点好听的调子给他的佩斯弗里埃,这位暂时的乐团负责人……更想借他来继续对音乐的皈依吧?他语言真挚,又狡猾,口口声声说为了领主能听到真正的美妙乐曲……实则不过是不肯放手的执念,不过,德里西克在这方面也没遮掩过。
真是受不了——如此抱怨的法尔法代非常大度地纵容了这份小心思,受罪的毕竟不是他。
“您可还有余力?”
见法尔法代点头,德里西克立马招呼道:“众兄弟、众姊妹们,我认为,我们还能再给领主演上一节……哦不,两节示范?”
并不算教学乐团班子,只是临时过来凑数的佩斯弗里埃:“不是吧还来?这还有没有人性啊!”
等今天的课程结束后,法尔法代拽着半死不活诗人走出乐器室,他现在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能拖动一个成年人……就是佩斯弗里埃半路从昏迷中惊醒,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认命地跟在他身后。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他问。
“上次他们说希望在自己家的墙壁上多开一道窗,用作贩卖的物品的窗口,”佩斯弗里埃打起精神:“您说想去看看。”
就目前来说,只有大事会被送到法尔法代案头,他在小事上非常乐于宽容。不过,他要求在季度总结里看到一些粗略的情况,并且他自己会不时去抽查一下。
在契约的束缚下,不是所有人都敢欺上瞒下——喔,法尔法代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谁,但是他喜欢冷不丁地来上那么一下。就好比某次他心血来潮,调了一个人的档案,发现此人热衷行骗,而且前阵子依旧有对妇女不轨之心后,他当场就让人把对方拖下去先埋个三天。
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得罪领主的流氓子哭着喊着被拖走,而周围看热闹的嘛,也被法尔法代随手查了一下,接着又有三个人被一起扭送去地里当肥料,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埋人一时爽一直埋人一直爽的法尔法代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这也许太独断专行——行吧,他可是魔鬼呢,独断专行有什么错——还不等他贴告示表明那几个人犯了什么错,人们就纷纷夸赞起他洞若观火、防范于未然,能随时惩罚恶徒。
没搞懂为什么的法尔法代扭头问老头:“不应该骂我不走程序,是个暴君吗?”
“您知道您距离暴君这个词还有些远吧?”圭多一如既往地用最慈爱的语气说最刻薄的话:“您可以再努把力,哎呀,希望您早日得偿所愿。”
法尔法代:……
这人不该当炼金术师,他应该去当大阴阳师。
综上所述,法尔法代的抽查固然让某些人胆战心惊,在佩斯弗里埃眼里,无限等于少年在城堡里呆久了想散散步,他闲逛的时候,有时候会带上吉福尔-格里-弗雷齐,这聪明的犬类从来都是乖乖地跟在他身边,在没什么人的场合下,和领主提出请求,他也会给你摸摸三头犬的。
只要他心情好。
他们到村子里的时候,正巧碰上新来的灵魂登记,他所行之处,男人鞠躬,女人提裙,然后该干嘛干嘛,新来的人用好奇地目光打量着那衣着华贵的绿发少年,很快就被提醒不要用目光冒犯他。
“那就是……领主?”
“不是,领主是我们能在这里随随便便看见的吗?”有人压低声音,用不可思议地语气讲:“这太超乎我的想象了……谁来掐一下我!嗷!”
“呀,你只是死了,又不是在梦里。”办事处的人说,那是个性情开朗的姑娘,她给所有人倒了热茶,然后让他们去听公共手册的宣读,能遵守的报上名字,然后等待负责代签订契约的人调档查看并订立契约,之后就能靠做工来攒钱生活了。
“和魔鬼签订契约不会有问题吗?这样不就等于没了自由……”
“您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什么自由啊!”
很难反驳。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佩斯弗里埃像是为了鼓励自己振作一样,他开始找起了话题:“好像过了很久,但仔细一算也就几年的光阴……以前可不是这样。”不等领主搭理他,他自己就能把话接下去:“嗯,我知道这不是梦,但对于我来说,这和梦也差不多了……虽然能活着总归不错,但如果百年后,我的——家人迎来死亡的时,我希望他们能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