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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不被信任是必然的,再说,其他魔鬼的德行你也清楚,我那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什么德行,也不必赘述。”
他沉默了一下,反倒是维拉杜安开始紧张了。
可能是由于灯枯油尽,不稳定的、努力维持自身的火苗让步于阴冷和孤寂,这位瘟疫的主人,这位不知为何——可能是基于遥远的、不可名状的呼唤,才从魔鬼中间脱颖而出,拥有旧式神灵色彩的少年,他的眼眸此刻看上去无比黯淡。
“你把魂灵交付给我,是出于一种无望,但如果我……既和那些魔鬼没差别——甚至连一个合格的暴君都算不上,比如卡尔卡图拉那种。”他将指尖相对:“你会再度抛下你的主人,是吗?”
男人挣扎地闭了一下眼睛。
“看起来是了。”他无意逼迫维拉杜安亲口说出什么,那多少有点太伤人了。维拉杜安,维拉杜安——一个能以完美姿态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也会存在一些别人所意想不到的偏执,他出身是低贱的,但他不准备输给任何人。
他决心不输给任何血脉高贵之人。
说实话,这放在以能力论功行赏,其他狗屁身份都让边的琴丘斯,放在法尔法代麾下,倒是很相得益彰,法尔法代以理性的眼光看,他完全能理解。
……即使他还是不免有点沮丧,果然还是缇缇的错吧。
“就这样吧。”
他说,一如之前那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和国王夫妇的死成为了导火索,引发了动荡,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他说完,就没有别的可讲的了。维拉杜安还未其身,他抬起头,用微不可查的语调问:“只有这些吗?”
“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法尔法代反问:“于情于理,到头来,这个名字随着你由生到死,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而有些东西——我必须防范,好吧,好吧,维拉杜安,你知道,包括你,赫兹,还有老头他们在内……”
他闻到了外边生火做饭的味道,熟悉的香气,可能有点不符合场合吧,他漫无目的地想,话是自然从嘴边溜出的:“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们我的私心,因为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们在我身侧,而且至今——论迹不论心的话——从未背离。”
他认真地看着那双蓝眼睛,大概,在常年灰蒙蒙的冥土,只能从那伶仃的色彩里去回忆明亮的天空……别说这些魂灵了,他上次看到混合着柔和光线的苍穹又是哪年的事情呢?
“但我也不止肩负着你们,一个中心城,外加——”他卡壳了一下,转而去思索克拉芙娜到底为他打下了多少城池,有些甚至是冒险自发投靠的。
“四十七座城池。”维拉杜安立马接上:“……如果在我被抓走时没有变动的话。”
“嗯,那就是四十三座,我和库尔库路提玛做了交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得对他们负责,而你也不能再干那种不管不顾的混账事,如果你还记得你叫维拉杜安,而不是准备更名改姓叫阿达姆的话。”
真奇妙。
维拉杜安自持冷静了一辈子,到头来死于一场将所有人都席卷的疯狂;阿达姆当了一辈子混蛋和野蛮人,还纠集乡里人当劫匪,却在某些时刻过于冷静。
“您成长不少。”
最终,维拉杜安说。
“真是多谢夸奖了。”法尔法代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依旧半跪在那儿的骑士,重新仔细看了看他——其实和第一面也差不离多少,他是个心肠很硬的领主,也是个心肠很软的少年。
“起来吧,罪人。”他执拗地说,“我不会宽恕你,只有你自己能宽恕自己,这是我的私心。”
他缓步走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枯白——他这才惊觉,冬季已经到来了。
这场雪落得太过悄无声息,以至于被其他事情牵扯心力的法尔法代完全没意识到这份肃杀的到来,由于此地只有三季,不存在秋天,每一年的绿雾季和白雾季的交接都总是那么突兀,让很多刚死不久的人来不及准备。
法尔法代还以为,他在围场生活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
他稳了一下心绪,很快开始考虑起之后,据维拉杜安的说法,将他的作为捅出来似乎只是拉比苏的个人行为,说起这位管家,法尔法代也只能说自己不甚了解。
因为他基本都是和朵拉住在一起,拉比苏?不熟。
只要这件事没有缇缇的参与,他就还能放松一点,缇缇尔戈萨,也该到和他做决断的时候了。
他喊来随行的书记官:“给克拉芙娜发信,让她收拢势力。”
这是明面的,暗地里,他准备让罗塔乌拉去代替克拉芙娜,她们都符合长得高大的女将领这一条——喔,虽然罗塔乌拉是一般高,而克拉芙娜是特别高,但想必也没关系,只要把头盔一戴,别人只会以为——所谓的特别高大不过是被拯救者的滤镜。
除了早年的那两个魔鬼,法尔法代基本没做过提灯头颅,他可不像缇缇,将一切视作筹码。
翌日,一切就按他的想法运转起来了,粉色的月亮还挂在天上,但人们稍微可以从庇护所里出来活动了。
然而,仅仅过了一周,在所有人秩序井然地往回撤时,缇缇尔戈萨斯,一点不辜负法尔法代的恶意揣测地——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啧了一声,第一反应是——
炸城的炸药又用不上了,他还准备去找缇缇麻烦的时候实验一下呢。
第177章露水与潭水
初冬,寒冷还未彻底铺开,灰白的雾霭聚拢了一瞬,就被强势地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