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残垣上的炊烟(第1页)
晋阳城楼的裂缝里还嵌着昨夜的箭矢,李从珂用枪尖将其挑出时,带起一串凝结的血冰。城下,周德威正指挥士兵加固城防,新伐的木桩带着湿冷的寒气,被夯进冻硬的土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将军,耶律德光的残部在三十里外扎营了。”斥候单膝跪地,甲胄上的霜花簌簌掉落,“看旗号,似乎在等援军。”
李从珂低头看着那支箭,箭杆上刻着契丹文,是“勇”的意思。他将箭掷给身后的亲卫:“去,把所有缴获的契丹箭矢熔了,铸成长矛。”
“是!”
转身时,正撞见母亲挎着篮子走来,里面是刚烙好的麦饼,还冒着热气。“给弟兄们分一分吧,刚出锅的,垫垫肚子。”她的手上缠着布条,显然是烙饼时被烫到了。
“娘,您歇着去。”李从珂想接过篮子,却被母亲拍开手。
“我身子骨还硬朗。”母亲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抬手拂去他肩上的雪,“昨晚又没合眼?你这孩子,总把自己逼得太紧。”
李从珂没说话,只是跟着母亲走下城楼。城门口,伤兵们正围着篝火取暖,王六的遗体被安置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盖着一面褪色的汉旗。一名老卒正用布擦拭王六的断腕,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王六这娃,昨天还跟我说,等打完仗,就回忻州娶媳妇。”老卒哽咽着,将那半块麦饼放进王六怀里,“带上,路上饿了吃。”
母亲将麦饼分下去,走到老卒身边时,额外多给了两块:“他是个好孩子。”
老卒抹了把脸,接过麦饼,突然朝着李从珂一揖:“将军,让我加入敢死队吧!我这条老命,早就该跟弟兄们埋在一起了!”
周围的伤兵们纷纷响应:“我们也去!”“拼了这条命,也要守住晋阳!”
李从珂看着他们残缺的肢体、带血的绷带,眼眶发热。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在寒风中回荡:“从珂在此立誓,与晋阳共存亡!若城破,我必第一个死战!”
“与晋阳共存亡!”“死战!死战!”
呼喊声震落了城楼上的积雪,连盘旋的飞鸟都被惊得西散。母亲站在人群后,悄悄将平安符塞进他的甲胄,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忍不住红了眼眶,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午后,耶律德光的援军到了。黑压压的契丹骑兵漫过地平线,旗帜如林,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周德威策马奔上城楼,手里攥着封血书:“是雁门关守将的急报,契丹主力绕过雁门,首奔晋阳而来,约莫有三万人!”
三万人。
这个数字像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晋阳守军加上百姓自发组织的义勇,满打满算也不过八千,兵力悬殊。
“弃城吧!”有士兵低声提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放屁!”老卒怒喝,“晋阳是咱们的根!根没了,去哪都是飘萍!”
李从珂走到城楼中央,摘下腰间的酒囊,一饮而尽。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也点燃了胸腔里的火。“传我将令:”他将酒囊狠狠掷在地上,“第一,加固城防,把所有百姓转移到内城地窖;第二,周将军率三千人守东门,我带两千人守西门;第三,剩下的人由李将军统领,镇守内城,保护百姓!”
“将军!”周德威急道,“西门是敌军主力方向,你那两千人……”
“我知道。”李从珂打断他,目光扫过城下的百姓:有妇人在给箭簇涂毒药,有老汉在磨镰刀,连那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都在帮着搬运石头。“我身后不是孤城,是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