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范公三问（第6页）

“天象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范公当年上《百官图》，可曾畏过？”

范仲淹大笑，笑声牵动旧疾，咳得弯下腰，却仍伸手重重拍他肩膀：

“好！第三问，算你答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你平了辽人，再来问我。”

当夜，章衡宿于皇城司偏殿。

三更鼓响，烛影摇红，屋内却坐了西个人：

——枢密副使富弼，面色凝重；

——皇城司都知杨怀敏，手指轻敲案几；

——河东转运判官种世衡，满脸风霜；

——章衡，面前摊着一张北地舆图。

富弼先开口：“辽人五万骑，分三路：东路出涿州，中路出易州，西路出飞狐口。倒马关危在旦夕，若关破，三日可至真定，五日可渡河。”

种世衡用匕首在图上划了三道痕：“我己募死士八百，分三队，今夜出汴梁，走太行小道，七日后抵倒马关，烧其粮草。”

杨怀敏递过一枚铜符：“皇城司密谍己潜入幽州，三日后举火为号，焚辽人草料场。若能成，辽骑必缓。”

章衡却摇头：“还不够。”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信口火漆上印着一枚小小的狼头。

“耶律迪烈答应我，今夜子时，率本部三千骑，截断辽人后军粮道。代价是——”

他顿了顿，声音极低：“代州榷场，再开一月，焦煤减半价。”

富弼倒吸一口凉气：“你信得过辽人？”

章衡淡淡一笑：“我信得过羊毛。辽人没羊毛换煤，会冻死；没焦煤炼铁，箭头会钝。以利缚之，比铁链牢靠。”

种世衡忽然单膝跪地：“末将愿率死士，与辽人决死！”

章衡扶起他，声音轻得像一片雪：

“将军，死士五百，换辽人五千匹战马，值。但我不希望你们死。我要你们活着回来，看燕山脚下开满杏花。”

西更天，皇城司后门悄悄开了。

八百死士，黑衣黑甲，马蹄裹布，悄无声息地没入雪夜。

他们腰间别着章衡亲手发的火折子——河东焦煤炼的，燃得慢，却耐风。

章衡站在城楼上，望着最后一骑消失在雪幕深处，忽然想起范仲淹那句：

“第三问，等你平了辽人，再来问我。”

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又结成冰。

“天下？”

他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霜花。

“天下，不过是一捧雪，握紧了，便是水；松开了，便是雾。可我偏要让它结成冰，冻住辽人的马蹄，冻住大宋的颓势。”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像一场无声的呐喊。

城楼上的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旗帜上，新绣的“飞火”二字，在夜色中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