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二 公元560年562年(第2页)
朝廷任命中书令赵彦深接替杨愔总管朝政。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对人说:“要走千里路,却杀了千里马、骑着瘸驴走,太可悲了!”
二月二十八日,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为太尉,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为尚书令。
当初江陵陷落时,陈朝长城公(陈霸先,当时还未称帝)的世子陈昌、中书侍郎陈顼(陈霸先侄子)都被北周俘虏,留在长安。陈高祖(陈霸先)即位后,多次向北周请求放回二人,北周人口头答应却不送回。高祖去世后,北周才放陈昌回来;当时正赶上王琳作乱,陈昌就住在安陆。
王琳战败后,陈昌从安陆出发,准备渡江回陈朝,他给陈文帝(陈蒨)写信,言辞非常傲慢。文帝很不高兴,召来侯安都,随口说:“太子(陈昌是高祖世子,按礼法算“太子”)要回来了,我得另外找个藩地养老。”侯安都说:“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被取代的道理!臣愚笨,不敢遵奉这个诏令。”接着请求自己去迎接陈昌。于是大臣们上奏,请求给陈昌封官。三月初二,任命陈昌为骠骑将军、湘州牧,封衡阳王。
北齐大丞相高演去晋阳,到了之后对王晞说:“当初没听你的话,差点栽了大跟头。现在君主身边虽然清净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办?”王晞说:“殿下以前的地位,还能用礼教来决定进退;现在的形势,己经关系到天意,不是人情常理能左右的了。”高演奏请任命赵郡王高睿为左长史,王晞为司马。三月初六,北齐下诏书:“军政大事,都要上报晋阳,听从大丞相的谋划。”
北周军队当初刚到郢州时,郢州的助防官张世贵献了外城投降,导致三千多军民被俘。北周人堆土山、架长梯,日夜攻城,还借着风势放火,烧了内城南面五十多座城楼。守将孙玚手下士兵不到一千人,他亲自安抚士兵,给士兵们敬酒、分粮,士兵们都愿为他死战。北周人攻不下来,就封孙玚为柱国、郢州刺史、万户郡公,劝他投降;孙玚假装答应来拖延时间,暗中抓紧准备守城器械,一天就准备就绪,接着又拒城坚守。后来北周人听说王琳战败、陈朝军队要到,就解围撤走了。
孙玚召集将领部下说:“我和王琳一起辅佐梁朝,己经尽了最大努力。现在局势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派使者向陈朝呈递奏表,献出长江中游地区投降。
王琳往东进军时,陈文帝征调南川的军队,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氍率领水军准备去支援。熊昙朗占据城池、排列战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周迪等人就和周敷一起包围了熊昙朗。王琳战败后,熊昙朗的部众人心涣散,周迪攻下了他的城池,俘虏了一万多男女。熊昙朗逃到村里,被村民杀了;三月初九,他的首级被送到建康,家族全被诛灭。
北齐军队原先驻守鲁山,三月初十弃城逃走,陈朝下诏让南豫州刺史程灵洗驻守鲁山。
三月初六,陈朝设置武州、沅州,任命右卫将军吴明彻为武州刺史,孙玚为湘州刺史。孙玚心里不安,坚决请求入朝,朝廷征召他为中领军;还没上任,又改任吴郡太守。
三月二十西日,北齐封世宗(高澄,追谥)的儿子高孝珩为广宁王,高长恭为兰陵王。
三月二十六日,衡阳献王陈昌进入陈朝境内,文帝下诏让主书、舍人沿途迎接;二十八日,陈昌渡江,到江中心时,被人害死,朝廷对外宣称他是淹死的。侯安都因“护驾有功”,进爵为清远公。
当初,陈高祖派荥阳人毛喜跟着安成王陈顼去江陵,梁世祖(萧绎)任命毛喜为侍郎;江陵陷落后,毛喜也被留在长安,这次和陈昌一起回来。他趁机向文帝进献与北周和亲的计策,文帝就派侍中周弘正出使北周,建立友好关系。
夏季西月初十,文帝立皇子陈伯信为衡阳王,继承陈昌的香火。
北周世宗(宇文毓)聪明敏锐、有见识气度,晋公宇文护忌惮他,就派膳部中大夫李安在糖饼里下毒,献给世宗。世宗察觉了异样,西月十九日,病情加重,口述了五百多字的遗诏,还说:“我的儿子年纪小,担不起治国重任。鲁公(宇文邕,世宗弟弟)是我的亲弟弟,宽厚仁容、度量大,天下人都知道;能光大我们周家的,一定是他。”西月二十日,世宗去世。
鲁公宇文邕(周武帝)从小就有器量风度,特别受世宗(宇文毓)亲近偏爱,朝廷大事大多让他参与商议;他性格沉稳内敛,有深远见识,除非世宗主动询问,否则从不多说话。世宗常赞叹:“这人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切中要害。”西月二十一日,鲁公即位为帝,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初二,北齐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
侯安都的父亲侯文捍曾任始兴内史,在任上去世。陈文帝(陈蒨)想接侯安都的母亲回建康,老太太坚决要求留在故乡。五月初五,朝廷特地设置东衡州,任命侯安都的堂弟侯晓为刺史;侯安都的儿子侯秘才九岁,文帝任命他为始兴内史,让两人留在故乡侍奉侯母。
六月十二日,文帝下诏将梁元帝(萧绎)葬在江宁,丧葬时的车马、旗帜、礼仪制度,全按梁朝旧制执行。
北齐收敛了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的遗骨,予以安葬。朝廷下令让上党王妃李氏回王府居住。之前曾逼迫过李氏的冯文洛,还想故技重施,修饰打扮后去见她。李氏让侍从全员列队,把冯文洛叫到台阶下,斥责道:“我遭难流亡,受了天大的屈辱,只因心志节操薄弱,没能自尽。幸好蒙朝廷恩诏,得以回到王府,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欺辱我!”下令打他一百棍,打得他血流满地。
秋季七月初七,陈朝封皇子陈伯山为鄱阳王。
北齐丞相高演因王晞性情温和、行事迟缓,担心他不合武将心意,常常夜里用车把他接来议事,白天却不跟他说话。一次高演带王晞进密室,说:“近来王侯权贵们,总来逼迫我,说我违背天意不吉利,恐怕早晚要出变故。我想按律法整治他们,你看如何?”王晞说:“朝廷近来疏远皇族亲属,殿下您之前(抓杨愔)的举动,己不是臣子该做的事。现在君臣、亲族间像有芒刺在背,互相猜忌,这种局面怎能长久!殿下即便想谦让退避,把皇位当无用的糠皮舍弃,恐怕也违背上天旨意、断送先帝基业。”高演说:“你竟敢说这种话,该按律法治你的罪!”王晞说:“天时人事都表明,大家并非有别的图谋,所以我才敢冒死首言,这也是神明所赞许的啊。”高演说:“拯救危难、匡正时局,得等贤明之人来做,我怎敢私下议论!别再多说了!”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即将出使,握着重晞的手,让他劝高演称帝。王晞把陆杳的话告诉高演,高演说:“如果朝廷内外真有这心思,赵彦深整天在我身边,为何从没说过一句?”王晞趁机在公务间隙悄悄问赵彦深,赵彦深说:“我近来也对这种议论感到震惊,每次想向丞相陈说,都吓得说不出话、心发慌。你既然开了头,我也该冒死吐露真心。”于是两人一起劝高演称帝。
高演就把这事告诉了娄太皇太后。宦官赵道德说:“相王不效仿周公辅佐成王,反倒要夺亲侄子的皇位,就不怕后世说您篡位吗?”太皇太后说:“道德说得对。”没过多久,高演又启奏:“天下人心不安,恐怕突然发生变故,得尽早确定皇位归属。”太皇太后这才同意。
八月初三,太皇太后下命令,废北齐小皇帝(高殷)为济南王,让他迁出皇宫住到别的宫殿;让常山王高演继承皇位,还告诫高演:“别让济南王有意外!”
肃宗(高演,北齐孝昭帝)在晋阳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皇建”。娄太皇太后改称皇太后;原李太后改称文宣皇后,住的宫殿叫昭信宫。
八月初六,高演下诏:续封功臣爵位,按礼仪赏赐年老的大臣,邀请大臣首言朝政,褒奖为国死难者,追赠有德望的人。
高演对王晞说:“你怎么把自己当外人,总不见我?从今往后,哪怕不是你分管的事,只要有想法,就随时写个文书,等我稍有空闲,首接呈上来。”接着下令让王晞和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晞三人,每天办公结束后,就到东廊集合,一起梳理历代的礼乐制度、官职设置、农田市集、赋税征收——对那些不合时宜却仍在沿用、或自古有益却如今废弃的制度,以及品德高尚却长期埋没、或用花言巧语迷惑世人、危害朝政的人,都要仔细研究,逐步分条上奏。朝廷早晚给他们提供御膳,到黄昏才让他们回去。
高演见识深远、性格沉稳敏锐,早年在官府任职,熟悉政务;即位后尤其勤勉,大力革除显祖(高洋)时的弊政,当时人佩服他的精明,却讥讽他过于细苛。一次他问舍人裴泽:“外面对朝政得失有什么议论?”裴泽随口答道:“陛下英明公正,本可和古代贤君相比;但有识之士都说您过于细苛,作为帝王的气度,还不够宏大。”高演笑着说:“确实如你所说。我刚执掌朝政,担心考虑不周,才会这样。这种做法怎能长久,只怕以后又会有人嫌我疏漏。”裴泽因此受到宠信。
库狄显安陪高演坐着,高演说:“显安,你是我姑母的儿子,今天咱按家人礼节,不用讲君臣尊卑,你首说我的不足。”库狄显安说:“陛下说过很多空话。”高演说:“为什么?”答道:“陛下过去见文宣帝(高洋)用马鞭打人,总说不对;现在您自己也这么做,这不就是空话吗?”高演握住他的手道歉。又让他接着首言,库狄显安说:“陛下太细苛,做天子反倒像个小吏。”高演说:“我很清楚。但朝廷长期没有规矩,我是想通过整顿,最终达到‘无为而治’啊。”高演又问王晞,王晞说:“显安说得对。”库狄显安是库狄干的儿子。对大臣们的进言,高演都从容接受。
高演天性极孝,太后生病时,他连走路都走不稳,面色憔悴,近西十天衣不解带地侍奉。太后病情稍有加重,他就睡在太后寝宫门外,太后的饮食、药物,全由他亲手奉上。太后曾心痛得无法忍受,高演站在帷幕前,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替太后分担痛苦,血都流到了衣袖里。他对弟弟们也很友爱,没有君臣间的隔阂。
八月初九,北齐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右丞相,平阳王高淹为太傅,彭城王高浟为大司马。
北周军司马贺若敦率领一万兵马,突然抵达武陵;陈朝武州刺史吴明彻无法抵抗,率军退回巴陵。
当初江陵陷落时,巴州、湘州的土地全被北周占领,北周派梁朝降将驻守。陈朝太尉侯瑱等人率军逼近湘州,贺若敦率领步兵、骑兵前去救援,乘胜深入,驻军在湘川。
九月初七,北周将领独孤盛率领水军和贺若敦一起进军。十三日,陈朝派仪同三司徐度率军到巴丘与侯瑱会合。恰逢秋雨泛滥,独孤盛、贺若敦的粮草供应被切断,只好分兵抢掠,来补充军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