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绿林之钥（第4页）

她的眼神澄澈干净得让人几乎忘记她己经活了一百八十七年。

我忽然有点愧疚。

艾尔并不知道人类的算计和权谋，在她看来，所谓的“文明”，或许就是花园里每天修剪整齐的花草、厨房里传来的烘焙香气、还有每天清晨的钟声与夜晚的油灯。

她只是希望她认识的人，也能看到这些温暖而具体的东西。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告诉她，我刚才想了多少，算了多少，又制定了多么具体的“援助方案”。

我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可以啊，”我说道，“我会带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去见他们。”

“真的？”她抬起头，眼睛亮了些。

“当然是真的。”我点头，语气不带丝毫迟疑，“你说得对，哪怕只是给他们一个选择，也值得去做。”

她的肩膀明显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紧绷着的一根弦。

她不再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喝茶。

我看着她，心中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分享”——把她所见的城市灯火与王宫生活介绍给那些尚未离开森林的友人们，她以为这只是一次不同文明之间的握手。

但我知道，绝对不止如此。

她根本没意识到，她现在种下的这枚种子，日后会在整个精灵世界中掀起怎样的风暴。

我曾经生活过的地球上发生过太多太多同样的事情了。

当第一支带着收音机和糖果的探险队进入亚马逊雨林时，原始部落的文化就己经注定无法维系；

当第一批工业品与机械进入非洲与美洲的部落，图腾、神话、甚至语言本身都会在几代人之内烟消云散。

事实上那些精灵族的长者做的事某种意义上真的保护了精灵的传统。

因为这种文化的碰撞从来不是对话，也不是互鉴，而是“先进”对于“落后”的压倒性替代。

文明的洪流一旦决口，就不可能回头。

精灵社会的“秩序”将会土崩瓦解，那些封闭了几千年的信仰与族规，那些只属于森林的诗篇与礼仪，将在一次次贸易与合作中被改写、简化、甚至消灭。

雷瓦尼亚，将成为这一切的发起者。

而我就是点燃这场文明焚风的第一根火柴。

但我还是没有告诉她。

因为她的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不忍心玷污。

她想要的，仅仅是她那些朋友也能看看这片被阳光晒暖的世界，仅此而己。

而我能给出的答案，却远比她想象的深远也更可怕。

我知道这不公平。

但战争也好，建设也好，殖民也好，哪里又有什么真正公平的东西呢？

“艾尔。”

我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我，眼中仍带着希望的光芒。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她点点头，认真地说：“不只是你。我相信人类终有一天都能改变。”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明白，历史上最成功的殖民，往往不是靠军队完成的。

而是靠一杯茶，一碟甜点，和一句“我想带你看看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