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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总有说有笑,不见多少悲戚慌张。好似逃难的不是他,将武林上下嚷嚷动的也不是他。
今日故地重游,或许也终于有了一些伤感。
沈云屏心中一叹,正要开口,见秦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儿,面露遗憾之色:“唉,我本来还想进城里吃那家老字号的卤猪蹄呢。”
沈云屏在心里朝自己来了三拳,发誓再也不把多余的感叹放在秦嵬身上。
“如果你有朝一日真被正盟抓去下油锅,”沈云屏皮笑肉不笑,“我一定建议他们改成卤料锅,那样你中途饿了的时候,还可以啃一啃自己的手。”
*
秦嵬的手当然并非猪蹄可比,他的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离开城外茶棚,三人急匆匆赶往最近的一处村镇,按照秦嵬的记忆左拐右拐一通闷头赶路,再抬头时,顺着秦嵬手指的方向,村镇已近在眼前。
天色已晚,在最后一丝余晖中,三人就近找了一家店投宿。
范遇尘策马先行,一路小跑地抢先进店,他得把沈楼主那可能比店里菜单还长的住宿要求跟店掌柜背一遍,再安排给马的饲料用水。
从茶棚到村店,这一路上秦嵬除了指路外并不怎么说话。
他其实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每次开口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噎人本事,才显得话多。
但他真不说话的时候,沈云屏又有些在意。
因为即便秦嵬不说话,他的存在感也依旧令人难以忽视,好似一把随时都会斩下来的悬在头顶的漆黑长刀。
这还不如让他多说几句,好歹他开口了,沈云屏就只用思考这人是不是要气人,而非怀疑他心里是不是在琢磨杀人了。
“虽未进渡风城,但想必此地也是你曾来过的了。”好在沈楼主从来都能信手捏来许多话题,他不想让场面冷下去的时候,哪怕是头猪,也要被他带着哼哼两声,“否则怎么如此轻车熟路。”
秦嵬不是猪,自然也说得不止哼哼:“逗留过这附近一段时间,毕竟城内的客栈和吃食要比外头贵许多。”
“那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不知有何感想?”沈云屏道,“当年恶风山一战,你摘了包括寨主在内数十山匪的脑袋,灭了那匪窝,大赚一笔赏金的同时也江湖扬名,如今再来,路上可有回忆当年感受?”
渡风城附近有一恶风山,山匪一度猖獗,为祸一方,不仅来往客商多有被劫被杀,渡风城和周边百姓也饱受其害。
为了剿匪,无论是官面儿上的还是江湖上的人都动用过大把人力,但都未能彻底清缴,风头过了这帮孽畜便又聚集起来,盘踞山头。
直到一个无名之辈提刀来到此地。
没人知道秦嵬在恶风山悄无声息地隐藏了多久,只知道从渡风城出发前,他在面铺吃了整整三碗面,喝了一坛酒,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出城去。
再出现时,他的马上挂了一圈儿的脑袋,血已经不滴了,他的裤腿儿和衣摆上、马肚子上,干涸的血散发着一种气味儿。
这味儿本该令人胆寒,但知道这气味儿的散发源是从恶风山上被一路带下来的时候,知道这些头都是谁的时候,所有人爆发出的喝彩声远比那夜渡风城内的鞭炮声更响亮。
恶人血溅三尺,无辜的人才不必流血流泪。
传闻里将秦嵬回渡风城那一幕讲得神乎其神,有许多版本,哪怕是沈云屏得到的消息也得有不下六七种夸大方式,他都当成是话本子看了一遍儿。
如今传闻里的主角就在眼前,沈云屏是真有些好奇他这一路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嵬懒懒地开口:“不瞒你说,我一路确实在想一件事情。”
“哦?”
“我在想老范的眉毛到底是天生下垂,还是因为总要替你嘱咐这些没完没了的住宿需求才给折磨成那样的。”秦嵬由衷问道。
沈云屏的笑像用了许多修养和耐心:“你搪塞人便好好搪塞,总噎人就有些不像样了。”
“是楼……沈少爷先与我搭话的。”秦嵬也笑了,“少爷对我好像总有些额外的关注。”
“我本就是做‘关注人’这门生意、吃这碗饭的,总喜欢多问多听。”沈云屏并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奚落,“更何况为了抓一个你倒霉的机会,我已关注了你许多年,都有些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