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第8页)
心中那个声音不断地呐喊着:我想告诉三多,我喜欢他!我想听许三多亲口告诉我答案!我想和他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共度我们共同的人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心里那个不是父亲、不是军人、只是“史今”的声音疯狂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只能露出一个极其苦涩、充满挣扎的笑容。
王梅看着他脸上那复杂到极致、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突然心中伸出了一个莫名的疑问。
为什么那时在绝望和愤怒中,会对着史今吼出那些最精准也最恶毒的诅咒?——“死同性恋”、“变态”、“不配当爹”……
那句“你不过就是随便爽了那么一下”……这些字眼像毒蛇一样盘旋在她脑海里。伤害这个…其实骨子里那么善良的人?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怎么做到的?
王梅的心头猛地划过一丝冰冷的顿悟。
也许,正是因为理解。
是的,她能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理解史今灵魂深处的悲伤、压抑和那被铁链锁住的渴望,恰恰是因为她曾经亲眼见过、亲身感受过那些将史今塑造成如今模样的冰冷模具。
她见过史今那三位被“重男轻女”彻底牺牲掉的姐姐——年纪轻轻就辍学、眼神麻木空洞、言语粗鄙,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沉浮,身上带着被过早压榨和漠视的烙印。
她见过史今那些亲戚拿到那沉甸甸的五万块后,脸上堆起的短暂谄笑,以及之后无数次登门时,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旦要求未被立刻满足就拉下的难看脸色,仿佛史今和王梅只是他们换取利益和延续香火的工具。
她更见过,史今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冲到他们的小家,用最难听的话催逼着“赶紧生儿子”,而被夹在中间、面色苍白的史今,是如何沉默地、几乎是卑微地,用身体挡在门口,将父母“请”出去,独自承受着那些不堪的辱骂和巨大的压力,背影僵硬得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顽石。
正是因为了解这些,正是因为亲眼目睹过史今是在怎样一个扭曲、功利、视他为“传宗接代工具”的原生家庭泥沼中长大,她才在情绪失控的顶点,精准地抓住了最能刺穿他盔甲、也最符合他内心自我怀疑的毒箭。
她的恶毒,源于她对史今痛苦根源的深刻了解。
此刻,这份了解,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史今挣扎的本质。
他不仅被自己对许三多的爱所困,更被原生家庭强加给他的“责任”枷锁勒得喘不过气。
那锁链,和王梅试图用婚姻和家庭来绑住他、证明自己身份的无形枷锁,何其相似!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其实也一样成为了那些人的一部分,锁住史今,折磨他的一部分。这和他的那些家人,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不都是为了私欲去强迫他吗?
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区别,有的时候并不大,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的史今,依旧在被这份枷锁所折磨,因为他是男人,更是一个军人,他不会放弃,也不会抛弃枷锁上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伤害他,折磨他的人。
也许,这么多年以来,他不说自己对许三多的感情,不是因为他的懦弱,而是他刻进骨子里的那股责任感。
他也一样牺牲了自己的全部,去维持这个家庭,那些沉默、冷淡、礼貌的疏离,实际上已经是维持他最后所剩无几的那点身为“史今”的部分。
王梅轻轻吸了一口气,防护面罩上凝结的水珠滑落。
她看着病床上儿子安稳的睡颜,那个承载着她证明“孩子可以有不同人生”渺小希望的生命。
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坚定:结束这场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逃避和互相伤害之上的婚姻,不再扮演“史今的妻子”,也不再要求史今扮演“王梅的丈夫”。
这不是牺牲,也不是认输,而是对彼此扭曲关系的最终割舍,是给两个被命运戏弄太久的人,一个挣脱枷锁、各自去寻找真正救赎的可能。
让她王梅,找回那个名叫夏招娣女孩的可能。
“我们。。。我们还是和以前。。。。”史今鼓足勇气,这句话终究还是到了嘴边,自己的未来和孩子的未来,孰轻孰重本就不应该思考,可爸爸却依旧那么自私,抱歉,多多。
可下一秒,王梅却平静的说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愿望,那份“私心”,也是自己的“私心”
“离婚吧,史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