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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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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这是我吗?

而史今的目光里,除了那份沉重的悲悯,更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一个同样被命运洪流裹挟、无力挣脱枷锁的影子。

“抱歉,”史今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我为我一直以来的所有,我的沉默、我的高墙、我的视而不见,感到抱歉。”

他拿起手拍了拍自己被防护服遮住的脸,如果没有衣服,他可能会当场先扇自己两巴掌。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王梅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低了下去,“更何况那晚是我下的药,是我逼着你结婚,你只不过喜欢一个男人,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这突然的维护,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明明前几个小时还在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的同性恋丈夫,此刻讲完自己更不堪的故事后,竟下意识地想替他开脱。

史今打断了她,苦涩地笑了笑,回忆着那些伤人的话:“你不是说了吗?我只不过随便那么一下…。”

他摇摇头,“我并不是为那些道歉,王梅。那晚…是我们共同的错误。我道歉,是为我从来没能像现在这样,真正地、平等地,和你聊聊。为我的冷漠,为我的逃避,为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却从未试图去理解。。。。。为浪费了我们这四年…为直到此刻,才真正看见你而抱歉。”

王梅沉默了,只是看着史今,从未对她露出的那份,温柔至极的眼神。

“还有,多多…”史今深吸一口气,觉得必须澄清这一点。

“你误会了。他的名字,不是许三多的‘三多’。我是希望…我能对他,和对三多一样好,希望他得到的幸福和快乐能有‘那么多’,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多’多益善。简而言之,我对多多的爱,不比你少半分。王梅,这点我必须告诉你。”

王梅沉默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少了些尖锐,多了点复杂的释然:“呵…刚刚还一句话都不说,听完我的破烂人生倒是话多起来了?”

“咱王梅同志可以敞开心扉和我说那么多,”史今像是被她的情绪感染,竟然也轻轻扯了下嘴角,带着点久违的、生涩的轻松感,甚至下意识地挠了挠被防护服裹住的头。

“再当哑巴…也说不过去。”

他们几乎是同时望向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代表孩子心跳和呼吸的曲线似乎变得更加平稳有力了些。

那颗因为孩子病危而几乎崩断的心弦,仿佛也因这意外的坦诚和孩子的逐渐好转,稍稍松弛,恢复了少许弹性。

这一刻,隔离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

两个遍体鳞伤、互相伤害了太久的灵魂,在血淋淋的坦诚之后,终于触碰到了一丝疲惫至极后的平静与和解。

“那史今同志,”王梅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近乎透明的调侃,这在他们四年的婚姻里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史今愣住了。

之后?

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为了多多,为了这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孩子,他们这两个伤痕累累、被命运捆绑的人,是不是就应该像王梅曾经对自己说的那样,继续“过日子”,维持一个表面的、完整的家庭?

他承认自己错了四年。

自我折磨,逃避,用沉默伤害王梅,如同困兽一般,囚禁自己。

但如今,这场对话撕开了所有伪装。

他看到了王梅血淋淋的真相和挣扎的韧性,王梅也看到了他压抑的渴望和懦弱。

这份互相的“看见”,像一剂猛药,带来了剧痛,但也带来了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

他了解了眼前这个曾经陌生的妻子最真实的一面,这份了解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也许,为了多多,就这样…过下去?

“我…。”史今张开口,他想说“我们为了多多,继续过下去吧”。这似乎是当下最合理、最“负责任”的选择。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即将化作言语脱口而出的瞬间,许三多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个在车站泪流满面、绝望喊出“忘了我吧”的身影;那个在隔离区外冷静指挥、扛起责任的军人;那个他藏在心底四年、从未停止过思念的人。

心里那个自私的声音,从四年前被迫结婚时就存在,一直压抑至今的声音,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咆哮起来。

说啊史今,说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史今,你想再重蹈覆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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