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半语知同命(第1页)
第1卷一朝权在手
才说半语知同命,一念凤临缘起。惺惺惜意,春棠落影,道寻常矣。一剑绝天,群贤毕至,战神再世。桎梏破茧出,孤迎潮起,暮云降、逐天际。
芳许三年约立。诉衷肠,犹追旧忆。温温公子,剑琴鹰犬,锋芒小试。赴武德司,会神枢将,众心协力。见玄鳞甲固,长弓逐箭,南墙铜壁。
——《水龙吟·一朝权在手》
几月后,凤临。
阳光透过轩窗,桌案间茶气袅袅,白雾腾腾,风携落花,擅入窗格窥听。
张司宇目光扫过行行墨字,锁眉又皱了几分。
对面的红衣少年见他复读数遍,手指仍紧紧捻着薄薄文纸,等不及先开口道,“白陵文采第一流非司宇兄莫属,难道连你也参不透这篇晦涩怪谈?”
张司宇抬头瞬了一眼,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回了,这位红衣少年每得奇珍异宝,都会打着共赏的名号到寒山别院来,话里话外,露骨地透着浓重的糖衣炮弹,为当朝太子牵线搭桥。
没想到如今,为了拉他入己方阵营,竟寻了如此少罕的文作来。郎煌,听过他的人本就极少,读过《人生哀乐》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恐怕连诸位皇子的启蒙师傅都未必在列。连他,都是从外祖处口耳相传,才听得全貌的。
“殿下说笑了,在白陵,能识得几筐字,就可算是读书人了。司宇不过比他们多读过几本杂书,岂敢称之为文采?”
红衣少年拈起杯子,徐徐吹着热茶,语调也很是玩味,“白陵人的文采是算不得入流,但你这第一流,就是放在文教盛兴的东海,也绰绰有余了。”
张司宇端着文纸,“殿下若能寻到作文之人,许更能直明其中要义,何必考究司宇来?”
红衣少年起身走向侧窗旁的案几,指头擦过案上一片将萎的残花,嘴角一抿,“太子说如你再不做决定,就该让你自求多福了。”
张司宇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到凤临作质子以来,太子与江王皆如展示獠牙的野兽般。先是拉拢,拉拢不成,也许就会选个阴暗无人的角落慢慢吞噬不属于自己的猎物,顺了这个,就是逆了那个。
这间卧房内的桌椅床屏,皆乃异香奇木所制。张司宇到这里的首夜,思乡成疾,毫无睡意,长夜漫漫,忽闻蛇吐信子的嘶嘶声,抬手一摸,掌处蠕着一片阴凉。幸好腰间佩了软剑,当即摸黑挥剑出了屋,避至后厨,在灶台下生了起火,手中握着剑,眼盯着那团火堆,一直没再合上。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后,他才回到卧房,看着地面,床头……尽是断蛇残尸,身子还不自觉抽搐了下。转日还没来及打探这一屋子的蛇是哪里来的,江王便派人送来几盆鹅兰草,还刻意强调此草可驱蛇虫。
果然,自有了那几株嫩黄花蕊,屋中就再没见到过蛇,在东宫和江王府接二连三的宴请中,张司宇不仅见识了双方“礼贤下士”的手段,也渐渐明白,满屋可引来蛇群的奇木家具,是太子安排的。
几城质子都有各自苟命的方式,或呼朋引类结交当地名流贵人,或以金银堆砌各式各样集会与雅宴,如今他们的房中,或是重新置换了金楠家具,或者摆着满屋的鹅兰草。
而他是日子最清苦的。饭菜是冷的,果子是皱的,茶也是陈的。门庭冷清,也因为他从没向太子和江王中一方示过好,所以屋内摆设仍是如初,连鹅兰草也未添新,现下最后一盆即将枯萎。
红衣少年看张司宇噤若寒蝉,用着自言自语的语气道,“这篇《哀乐论》是父皇前几日考文时,阿夏交上来的。”
张司宇脑海中闪出那个虎头阔身的朱阳世子,他的身子骨被朱阳王妃养得像头牛一样壮,秉性也跟头牛一样。但这副务实与耐劳的性子反而让他在多方势力的漩涡中独善其身,不仅享受着近似皇子的待遇,甚至比多数皇子更能得到来自帝王的关怀。
“殿下直接去问朱阳王世子不就是了。”
红衣少年再度悠悠道,“可惜阿夏却连字面的意思都讲不出。阿夏是个随和的人,父皇慧眼,定也能瞧出这篇阴戾怪谈不是阿夏作的,好在父皇不希望看到朱阳王叔有一位文韬武略的世子在,没有戳穿代笔之事,只当他是在发梦时作的呓文。”
张司宇道,“朱阳世子乃纯直之人,殿下若过问,他必会如实相告作文者谁。”
红衣少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太子有命,谁能解此文,就给添几样金楠家具来。”
张司宇道,“东海顾以歆此刻也在凤临,殿下何不去找他来解?”
红衣少年见张司宇仍是在兜圈子,不耐烦道,“你是真不愿意吗?”
张司宇不疾不徐品起茶。
“你到凤临快一年了吧,太子和江王的门人都要将你这寒山别院的门槛踏破了,单是我,就来过六十又七趟,你倒真是一视同仁,一方也不偏倚。”
张司宇道,“殿下言重了,白陵张家既作凤临属臣,自然世代都与皇族君臣同馨。”
红衣少年淡是笑了一下,“储君也是君,难道你眼中从未将太子视为未来之君?还是,你觉着这未来之君另有其人不成?”
张司宇微微一愣,“圣上册立太子多年,无易储之心,只要太子殿下恪守本分,司宇相信江王之流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红衣少年轻描淡写道,“世事无常,谁又说的准呢?昔日顺王伯还不是稳坐东宫宝座,可最后登大宝的,既不是与他,也不是与他处处争势的英王伯。”
张司宇别开脸,当今献帝可从上一轮储位之争中脱颖而出,也许一直都如眼前这位从不被注意过的皇子一样,在太子与英王都以为要将帝位揽入手中时,带着白陵兵马涌入凤临王都。“我虽也是白陵张家的儿子,但质子便是弃子,从到凤临的那一刻,我便知此生再难回白陵城了。何必劳烦当朝太子在一无用之人身上下这般功夫。”
“你当看得明白,除了你,太子没有更好的人选夺回白陵张家的支持了。”
张司宇审了红衣少年一眼,“还请六殿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