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距离1(第2页)
正因如此,路蘅要同时为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构筑起坚实的屏障,它将令他永远清醒坚定,屏蔽外物,从此一往无前。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一切顺利。
路蘅充分地长袖善舞,如同鱼终于被放进了水中。
虽然在家乡的小地方人人都知道他聪敏非常,但过于迫近的亲属和邻里关系也使他无法痛痛快快地施展才干。而在这里,在白塔中心区域,一切挑战都令他感到激动与兴奋。
这种兴奋令人战栗,从脚底咯咯愣愣地烧到头顶,直把十七岁的路蘅往空中抻去。
段先生很忙,在大一上学期,路蘅除了与他的助理联系之外,仅仅见过他一次。
似乎是段先生作为企业家受邀来路蘅的大学讲座,结束之后自然而然命他出来。路蘅是由段先生资助的,这事情众人皆知,因此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在校门口,上那辆加长轿车。
“段先生!”路蘅甫一弓腰上车就微笑着殷切开口,“好久没见您。我一切都好,学业和社团都顺利,林助说这样保持下去,很有机会能在寒假的时候去集团实习。”
完全一副感恩的、勤勉的、因聪明和才干成为大集团为数不多的受资助者的形象,绝口不提自己已经借着段家这个名头与多少校友结识攀附,口风紧得很。
一张逐渐被还不属于自己的财富、权力与终于充沛起来的自尊心填满的脸变得如此昳丽漂亮,段先生淡淡看了一眼,只说“上车”。
待路蘅坐定、轿车开动,年轻人已经开始温和又夸耀地谈天的时候,段先生才抬起手止住他,道:“你穿得太差了。”
“什么?”路蘅的脸色有一时间的晃神。
“社会地位、金钱、权力……这些都只是人的一件衣服而已,算不得什么,但在穿上这些虚的衣服之前,人要先有体面的、实的衣服,来应对任何场合,它们是礼仪、待人接物等等等等的总和。”段先生语气很平静,路蘅却感到自己的冷汗在往下落,“既然你已经有胆量穿那些虚的衣服,相信由我带你去穿两件实的衣服,也未尝不可。”
路蘅不敢再说话,但还是竭力地像段先生说的那样表现得坦荡,好像他已经同时穿上了这两件实的和虚的衣服,且它们天生就属于十七岁的路蘅。
然而事实上,那天段先生除了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外,还真的就只是带他买了衣服而已。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林助在替他挑,段先生只是懒懒地坐在一边检查通讯器,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点头或摇头。
结束的时候路蘅不要林助帮忙,坚持自己拎着大包小包走路,心里觉得十分怪异。
“等下。”段先生突然说。
路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家眼镜店。
“进去。”段先生微抬一下下巴。
路蘅于是从善如流地进去,心里有些忐忑,但思忖着段先生大概已经对自己在学校的大胆妄为消了气,就逐渐放下心来。
段先生替他挑了一副金丝边眼镜。路蘅视力不差,顶多有点轻度近视,他之前从来不戴眼镜,觉得戴眼镜似乎天生就比人弱1气几分。
“挺好的,适合你。”段先生说了今天第一句好话。
路蘅道了谢才往镜子里望去,少年面上有些不明显的得意,眼镜框掩住他的眼睛,将那份得意通通盖下去。
适合自己么?
也许是适合的。
因为直到后来路蘅入狱的时候也还保持着戴眼镜的习惯,自然不是同一副了。它让他从少年陡然长成成年人,人生从此截然划分为丘陵的明暗两面。在这一面,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掩盖自己、保护自己不被发现。
寒假之前路蘅过完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然后在期末考结束的时候,如同林助之前所说的那样,他来到集团实习。
实习这件事情本没有什么好说的,段先生自那次带他买衣服之后就格外忙,根本没有时间对路蘅多加什么关照。路蘅跟着老师工作,他人聪明脑子又活络,很快得到很多出乎意料的赞赏。
岗位不可能是路蘅自己有权力挑选的,不知是段先生的意思还是林助的安排,他做的是财务工作。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谨慎的信任,就之前所有经历来看,段先生当真是“疑人要用,用人要疑”。
段先生再联系他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关了,路蘅本来还在打算要怎样和段先生提出自己打算回家过年。还是林助来接他,只是这次不是那辆段先生出行开的加长轿车,而是一辆更朴素的商务轿车。
只是接自己的话,这个规格已经是垂悯。
路蘅与林助东绕西拐地谈了一路,也没谈出段先生这次又是什么意思。轿车开过花园的车道——这还是路蘅第一次到段先生的住所。
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段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