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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第二百一十一章
◎孰重◎
夜色如墨,寒风簌簌,长安郭城外树林之中,李俶昭伏在草丛里,呼吸间是泥土腥气和某些不知名的臭味。他出身皇家,从未落到过如此脏污境地,但此刻却一动不敢动。
十几丈远的位置,正有金吾卫走动梭巡。高举的火把将官道两旁照地雪亮。李俶昭一身虚汗,屏住呼吸,等了不知多久,看见火把逐渐远移,他仍匍匐不动,又等了一阵,直到彻底瞧不见火光,这才慢慢爬了起来,他身体僵硬,双脚发麻,踉跄着往远处跑。
侍卫护送他出城,离开城郭柳林,不久就有追兵赶至。侍卫虽悍勇,几可以一当十,奈何人数太少,最后几人进入山林之中,侍卫趁着暮色天暗,将他偷偷放下,引着追兵离开。李俶昭躲过这一劫,心知侍卫回不来了,此后的路需靠自己一个人走。
夜风吹在脸上,李俶昭忽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原来是流泪不自知。他仰头望天,只见月色被厚云遮挡,四处一片漆黑,仿佛要将人吞噬。他抽了一下鼻子,咬了咬牙,认准方向往前走,渐渐越来越快,大步跑了起来。
……
潼关大营,李承秉清早起来四处走动,查看练兵。他从长安带来的五万人大半都是京畿一地的募兵,并未上过战场,匆匆练了不足一月,不说与康福海麾下的精兵强将相比,比各地府兵都远远不如。李承秉心里清楚,若是出城与叛军正面一战,必输无疑,唯有仰仗潼关之险,清河博平等地整兵断后,慢慢耗死叛军。
王应青与两个军中将领随行在侧,与李承秉禀报军情。
“前三日夜半,叛军营中骤起异动,金戈隐鸣,非同寻常,这两日不仅没有攻城,还退了几里,昨日派去的探子回报,叛军主帅帐外悬挂丧幡,康福海病重传闻也有段日子,莫非是康福海死了?”
李承秉面露思索,让人将探子叫来,细细问了所见所闻,对康福海身死消息更确定几分。两个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叛军营中可能有的情况。康福海宠爱幼子,冷落长子,兄弟之间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叛军内部起了争斗,对潼关守军便是好消息。
一行人在营中走了一圈,靠近大门时忽听见外面有喧哗吵闹声,有个少年高喊“我要见豫王,我是广平王”,守营军卒大怒,驱赶道:“滚,快滚,哪里来的叫花儿,疯了不成。”
附近听见的军卒都觉好笑。
李承秉却突然停下脚,转身朝着大门快步走去。
军卒们不敢嬉笑,纷纷行礼。被拦在门外一个破衣烂衫,满面泥尘的少年突然发足狂奔而来,兵卒拦之不及,只见少年扑通一下跪在豫王跟前,“七叔。”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李承秉不顾少年一身肮脏,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俶昭身子颤抖,这三天里摸爬滚打,受尽苦楚,真到了李承秉面前,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王应青命一旁兵卒散开,忙过来劝道:“广平王长途跋涉,还是回帐中说话。”
李承秉脸色阴晴不定,手指紧绷,慢慢松开后拍了拍李俶昭肩膀,道:“跟我进来。”
李俶昭这样的身份,皇帝有意要立他为太子,却突然这个样子出现在军营外,若非豫王对他举止声音都熟悉,哪能认出李俶昭刚才的样子,定是长安出了大变故。
回到主帅帐中,李俶昭不等身边人招呼,扑到矮几前,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王应青退到门前,亲自守着。
李承秉上下打量李俶昭穿着,眉头紧皱。
李俶昭嗓子像要冒火一样,稍稍缓解过后,抬手一抹嘴,也不管袖上并不干净,他又重重跪在李承秉面前,道:“七叔,父皇殡天了,是沈氏毒妇所害。”
李承秉虽已有所预料,可真听见这句,心蓦地一沉,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将李俶昭t?抓了起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俶昭面对他双目怒火如炽,心里有些害怕,可这几日他吃尽苦头,也得到历练,将自己在兴庆宫看见的全仔仔细细说了,没有一点遗漏。
李承秉面色阴寒,胸膛立怒火翻滚,如一计重锤,狠狠锤在心上。两世兄长都死于毒杀,他早对沈家起疑,只是太上皇指婚太子妃,难以更改,他只能背地里提醒兄长压制沈家。原本打算解决了叛军,平定战乱,回头慢慢收拾沈家,先立太子之后断绝沈家的念想,再施以分化手段,解决与沈家勾连的几个世家。
没想到沈家竟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李承秉这时才有悔意,如此想来,前世兄长被毒杀之事,极有可能也出自沈家之手。他额头青筋绷起,狠狠吐了两口气才压住怒火,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俶昭道:“是王妃助我,才能保全性命离开兴庆宫,还能逃出长安来。”
李承秉心里咯噔一下。
李俶昭又将后来的事说了,等说到离开长安被金吾卫追上,他犹有后怕。
李承秉语气焦急,打断他道:“稚鱼呢?”
李俶昭到此时才知豫王妃闺名稚鱼,可他也回答不上,只是摇头道:“离开东市时王妃说分开走更好,我也不知她如何了。”才说完这句,他就看见李承秉双目赤红,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几分。
“七叔?”
李承秉闭上眼,随即睁开,强压着怒火,将王应青叫进来,让他带李俶昭下去休息。
王应青领命而行,到了帐外,他路上又低声问了李俶昭几句。刚才他也听见里面的说话,心头震惊无比,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皇帝驾崩,后面事情该如何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