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1页)
萧寒声应道,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这冷酷智慧而战的狂热。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执起谢知白那只受伤的手,指尖极轻极柔地避开水泡与红肿处,抚摸着周围完好的、微凉的肌肤,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那并不存在的疼痛,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这些具体的执行事宜,我会安排‘影字营’中最可靠、最擅长此道的人去分层处理。”
谢知白任他握着,并未抽回手,目光却依旧冰冷地落在错综复杂的关系图上,进行着最后的推演,
“你最近……守好别院,守在我身边。赵阔这次失败,已近疯狂,难保不会使出更同归于尽的狠辣反扑。”
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本能的依赖与信任。
经过宫中那惊险一刻,他更加确信,唯有萧寒声在身边,寸步不离,他才能感到一种绝对的、令人安心的安全。
萧寒声更紧地、却又不失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沉声道,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殿下放心。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让任何活物,未经允许靠近您十步之内。谁再敢起意伤您分毫,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苍鹰,缓缓扫过窗外沉沉的、仿佛蕴藏着无限杀机的夜色,仿佛每一个摇曳的树影、每一片飘落的枯叶后,都可能潜藏着致命的敌人。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表面看似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暗潮澎湃。
赵家长子赵元朗在江南“意外”被卷入一桩轰动一时的科举舞弊案,虽经“多方打点”勉强免于牢狱之灾,却被学政衙门当堂剥夺所有功名,终身不得参与科考,仕途彻底断绝,消息传回京城,卧病在床的赵阔闻讯,当场急怒攻心,吐血昏厥,病情加剧。
次子赵元明挪用军饷之事不久后东窗事发,虽数额在“打点”后看似“不大”,但影响极其恶劣,触犯天颜,被革去一切军职,判杖责一百,赵家几乎倾尽家财才勉强保其性命,但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彻底沦为废人,赵家声望扫地。
赵家名下的核心产业几乎同时遭遇毁灭性的信誉危机和官府接连的“严查”,生意一落千丈,债主终日堵门叫骂,昔日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安国公府,如今门可罗雀,一片愁云惨淡,萧条破败,宛如鬼宅。
而王御史,也果然因其侄子贪墨巨款之事被政敌死死咬住,猛烈攻讦,自身难保,焦头烂额,暂时再也无力、也无暇去深究周子瑜案的幕后真相与其他。
谢知白坐于别院温暖如春的书房内,如同端坐于蛛网中心的狩猎者,冷静地操控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命运,聆听着每日由不同渠道传来的、关于赵家加速崩塌的“好消息”。
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仿佛这一切腥风血雨、家破人亡都只是理所应当的结局,是他复仇路上微不足道的注脚。
只有当萧寒声亲自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先以唇试过温度,再小心翼翼、一勺勺耐心喂到他唇边时;
或是当他深夜被旧伤与噩梦纠缠惊醒,骤然睁眼便感受到一直守在榻边的萧寒声立刻倾身、用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他冰凉微颤的手时,他眼中那冰封千里、深不见底的寒意才会稍稍融化,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刻意识的倦怠与全然的依赖。
报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死亡的绞索正在一寸寸收紧。
谢知白在耐心地等待,等待赵阔被逼到真正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绝境,主动跳进他精心准备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最致命的陷阱。
他要用最缓慢、最精致的方式,欣赏着仇敌从灵魂到肉体的全面毁灭,并以此,来抚平自己身上与心中那道深刻的伤痕。
而萧寒声,就是他手中最锋利、最听话的刃,也是最坚固、最忠诚的盾,始终守护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沉沦、共舞于这复仇的血色深渊之中,至死方休。
镜花
赵家的崩塌如同山巅积雪骤然滑落,迅猛而彻底,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将昔日所有的辉煌与权势尽数掩埋。
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安国公府邸,如今朱门紧闭,只剩下被愤怒债主泼洒的污秽秽物和无人清扫、堆积如山的枯黄落叶,在秋风中打着凄凉的旋儿。
赵阔本人缠绵病榻,气息奄奄,据说每日只是睁着一双浑浊无光、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华丽的帐顶繁复的纹路,仿佛在绝望中等待那最后一根压垮他的稻草,又或是……痴痴期盼着那虚无缥缈、几乎不可能的“希望”之光。
谢知白精心编织的报复计划在阴影中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如同最精密的杀人机器内部严丝合缝咬合的齿轮,冷静、精准、无情。
他并不急于收割那最后的、鲜血淋漓的果实,反而极其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缓慢施加心理压力、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全过程。
而在这段相对“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时期,守卫森严的城西别院,却意外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秋高气爽,天宇澄澈,阳光难得地穿透了连日阴霾,洒下融融暖意。萧寒声正小心翼翼地陪着谢知白在院中回暖廊下缓步慢行。
谢知白颈侧与手背的灼伤已好了七八分,新生的皮肉泛着娇嫩的粉色,但萧寒声依旧寸步不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始终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虚扶在谢知白清瘦的后腰处,仿佛他仍是那个需精心呵护、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