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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徵这回是真愣了。他本来是因为贺儿冲的品性不太好而犹豫不决,但是皇后一力促成,今晚又得知两个孩子确实两情相悦,他心里已经七八成愿意了。现在皇后突然这个态度,他两只眼睛一眨,又一眨,最后说出口的成了个问句:“我给……不给?”

明绰顺手就把玉莲花扔他怀里了。德行。

乌兰徵伸手一接,哭笑不得:“不是你一直说他们般配的嘛!”

“我……”明绰一时张口结舌,总不能直说她就是耍心眼逼太后服软,其实根本没打算把辉儿嫁给贺儿冲。

但她心念动得飞快,马上找出了话来。

“方才陛下不在,太后来过了。我已问了太后的意思。”

乌兰徵便了然地“呵”了一声,明白了皇后的态度怎么会突然这样大转弯。库莫乞也跟他说了,太后一直反对,拔勒突於支回来探口风的时候,太后甚至直接禁了公主的足,不让她见自己的弟弟。想来是因为他如今是个废人了——说这话的时候,他那两个空空荡荡的眼眶偏向了一旁,只能用耳朵凑向陛下。就是这个动作,看得乌兰徵心里很难受。

他知道太后不是因为这个,可是看着库莫乞这副样子,乌兰徵心里的那杆秤难免还是倾斜了。

明绰敏锐地从他那声“呵”里听出了一点儿东西,打量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道:“不如这样吧,陛下也别听我的,也别听库莫乞的,找个机会亲自见见贺儿冲。”

乌兰徵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叫他来能看出什么?他二十来岁的人了,御前应对还不会装装样子?”

这话也是。明绰仔细想了想,道:“贺儿冲向来输不起,从前输个棋给我都要大发脾气。陛下寻个由头,跟他比个骑射什么的……”

“他岂敢赢我?”

“你找个年轻人嘛!”明绰嫌他脑子转不过弯来,“最好也出身七姓,年龄要比他再小上几岁,这样的人才能把贺儿冲激起来,陛下且看,他现在输了,还管不管得住自己的脾气。”

乌兰徵若有所思的:“是个办法。我担心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他那脾气。”

若是普通暴躁些也就罢了,可贺儿冲怒起来就要提刀的。小时候跟着库莫乞一块儿跟他们打过一场猎,他的狗就是不小心放跑了一只野兔子,贺儿冲硬是把好好一条猎犬砍了头扒了皮——那狗还是库莫乞送他,他亲手养大的呢!贺儿薄挺高兴,觉得孙儿有血性,定是个能令敌军丧胆的好男儿。乌兰徵却觉得他那个性子,真到两军对垒的时候,对面骂两句他就先上头了,顶什么用。所以一直没让他跟着上战场,就当个富贵闲人养在长安,他打死了家奴,乌兰徵也看在库莫乞的面子上,只当不知道。

但要娶他妹妹,他就不能当不知道了。

明绰看着他,突然道:“这趟回来,你倒是对辉儿上心不少。”

乌兰徵便笑:“她小时候还不觉得,长大了,倒是亲了很多。那天突然往我怀里一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口都疼了一下。”

明绰笑了笑:“陛下这是为人父的瘾头上来了。”

乌兰徵就躺在床上,又叹:“是想要个女儿。”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说这个话了。从前只想要继承人,如今又添了新的念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典那昏话让他听进去了。从漠北回来以后,他已缠着明绰说了好几回。明绰也不是完全不想要,只是当时晔儿不在身边,明绰总觉得这样对不起晔儿。又怕一生下来若又是个男孩儿,长安这些人会不会觉得皇长子于太子之位无望,因此对晔儿不好——所以总是不答应。

现在乌兰徵提这个,明绰就只是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乌兰徵感觉她态度松动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要去抱她。明绰马上把人推开,声音小得只剩口型了:“晔儿还在这呢!”

“让秋桑把他抱下去。”乌兰徵有点儿嫌弃的口吻,“怎么让他睡这儿了。”

“不行!”明绰更加坚决地把人推开,“我今晚要陪着晔儿,陛下要是嫌我这里地方不够,自己回剑器阁去!”

“不要……”

两个人的声音都小了下去,耳鬓厮磨,不比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大多少。谁也没看见面朝里的乌兰晔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眉头皱紧,和母亲有几许神似。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该在这个年纪有的复杂情绪,又是困惑,又是忧愁。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难过。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了出来,顺着鬓角落进了发间,没有人被任何人发觉。

明绰尽量保证晔儿的生活一切如旧,也不着急提要带他回洛阳的话,想一切都慢慢来。乌兰晔依然每日要去冯濂之那里上课,贴身伺候的人都是明绰让秋桑去长霄殿调来的。段知妘没有使任何绊子,乖乖地就让皇后把人带走了。明绰也不忌讳,只要她们能帮着晔儿渡过这段变化就好。反而是乌兰晔自己,有一天突然跟明绰说,他不需要太后的人跟着伺候他。

那就是儿子跟明绰主动说的唯一一句话。

乌兰晔的态度很奇怪,他好像已经接受了回到生母身边的事实,但还是不太愿意跟明绰说话。无论明绰问他什么,他都是低着头不作声。给他什么就吃什么,穿戴玩乐一概不挑,过于乖巧,反而弄得明绰非常惶然。她甚至跟着晔儿去上了一次课,结果晔儿连上课都不肯开口了,只埋头写字,把冯濂之也弄得很无措。等她过两天再召冯濂之问,又说只要皇后不在,皇长子还是愿意说话的。

对此,乌兰徵还是那句话,再给他一点时间。

明绰就不愿意听他这样说,因为乌兰晔对父皇并不是这个态度,话虽不多,但好歹问话不敢不答。皇长子除了文课,还有乌兰亲族来教授弓马和武艺,那天乌兰徵去亲自抱着儿子骑了回马,送了他一把从漠

北带回来的兽骨匕首,乌兰晔就高兴了,回来睡觉都抱着匕首不肯让人碰。

没过几天,陛下又一次在御林苑设跑马会。从前乌兰徵只要在长安,这跑马会是每隔几个月就要办的,如今竟也断了快七年了,是以重办起来十分隆重,不止是乌兰亲族七大姓都到了场,其余部族的西海王公们也都露了面。就连贺儿库莫乞都露了面,他已不能骑马,也看不见什么,但仍旧坐在马场中间的凉亭上,跟贺儿薄、步察巴合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一起说说话。

明绰策马经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想起当年坐在那凉亭里同那些西海人少年们赌钱玩乐,只觉得恍若隔世。

冯濂之勒住了马头,跟着停在了皇后身边,明绰转头看了他一眼:“冯大人当年来过跑马会吗?”

她记得齐木格没来,因为那一年的跑马会是段太后组织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冯濂之点了点头:“来过。”

当时齐木格对段太后的一举一动都戒备,所以派他来查探。

“臣当日只能与马奴为伍,皇后想必没见过臣。”

明绰俯身安抚了一下躁动晃头的马,说得很平淡:“今时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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