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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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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子正是本该早已“病逝”的王大娘子,只见她缓缓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倒像结了层薄冰。“妹妹倒是眼尖。”她开口,声音比从前沉了些,带着点沙哑的质感,“不过,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了。”

王二娘子猛地摇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不可能……你明明……”明明当年府里都办了丧仪,父亲亲手将灵位入了王家祠堂,她还亲手为姐姐抄了百遍往生咒……

“明明已经死了,对吗?”王大娘子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若我真死了,今日谁来问你——我那杯‘治病’的汤药,是谁亲手端到我床前的?”

熏香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王二娘子只觉得头晕目眩,那些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姐姐苍白如纸的脸,药碗里晃动的黑褐色药汁,父亲站在门外投来的冰冷目光。

“不是我……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却在对上王大娘子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时,溃不成军。

“不是你?”王大娘子俯下身,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那是谁?是父亲?”

王二娘子浑身一颤,猛地别过脸,泪水砸在被褥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窗外的鸟鸣声尖锐刺耳,衬得这房间里的沉默愈发窒息。

“真的不是我!”王二娘子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衣襟,声音里满是绝望的辩解,“我怎会知晓那碗里盛的不是汤药,竟是索命的毒?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又何苦要害你?”她望着眼前的红衣人,眼底翻涌着多年的委屈,“我们自幼没了阿娘,长姐如母,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陪着我,我敬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王大娘子却陡然扬声打断,语气里淬着冰碴:“可你分明知晓我是被人害死,却将这真相死死瞒了这些年!害得我含冤莫白,怨气郁结,连黄泉都不得安宁!”

“那是父亲啊!”王二娘子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我一个做女儿的,要如何去举发他?要如何去对抗整个王家的根基?”

“恐怕不只是因为他是父亲吧。”王大娘子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眼神里带着彻骨的嘲讽,“更多的,还是舍不得你那锦衣玉食的荣华,放不下你王家二娘子的体面!我这个姐姐在你心里,怕是早就抵不过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翠了。”

王二娘子猛地甩开眼泪,双眼红得像燃着的炭,声音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愤,字字戳向对面的红衣人:“姐姐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从小便学着你的模样描眉,仿着你的步态行走,你说诗书好,我便苦读;你说琴音清,我便苦练;我何曾有过半分不敬重你?”

她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全倒出来:“你与宋域私定终身,瞒着全家私奔,我背地里替你挨了多少父亲的骂?我说姐姐是真性情,敢爱敢恨,连珍珍都知道,我最佩服的便是你!可你呢?”

王二娘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质问:“你在外面待了不足半年,吃不得粗茶淡饭,忍不了乡野风寒,哭着喊着要回府!父亲派人接你时,你那身绫罗绸缎早就磨出了破洞,却还惦记着府里的锦衣玉食!这也就罢了,你回府时,肚子里早就有了宋家的孩子!”

“你一面舍不得那个孩子,怕堕了胎伤了身子,日后难再生育;一面又怕日后再嫁,也瞒不住未来夫婿,想让父亲认下这个孽种,招人入赘,保住你王家嫡女的体面和富贵!你什么都想要,既要名声,又要私情,还要那点可怜的骨肉亲情!”王二娘子指着她,指尖都在抖,“父亲何曾对我们有过真正的慈爱?他眼里只有王家的门楣!你毁了他的指望,他自然容不下你,可你凭什么把我也拖进来?”

“他让我端药给你时,只说‘让你姐姐安分些’,我哪里知道那是催命的汤?!”她忽然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声音又软下来,带着哭腔,“等我知道你没了,知道那碗药里藏着什么,我怕啊……我怕父亲连我也杀了!”

“你说我贪图荣华?”王二娘子抬起头,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是,我是怕!我怕步你的后尘,怕从云端跌进泥里!你尝过一次苦就跑回来了,我连试都不敢试,你以为我愿意嫁入赵家?那个赵郎君,除了会说些场面话,何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可他能给我一个‘赵家少夫人’的体面,能让我脱离家族束缚,这就够了!”

红衣人僵在原地,脸上的嘲讽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苍白。

“困住我们的是荣华?”王大娘子的声音有些发飘,像是在问妹妹,又像在问自己,“若不是那点荣华,你我又何必活得这样累?”

王二娘子没接话,只是趴在膝头哭,哭声压抑得像漏风的风箱。熏香还在袅袅地燃,那股奇异的香气混着两人的泪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晨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王二娘子颤抖的肩上,竟像是给她镀了层脆弱的琉璃。

红衣人望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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