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小桥,我们点这个果茶可以吗?看起来很好喝。”餐馆包间里,夏宛澄紧挨着闵桥坐下,每点一道菜都要这样询问意见。
闵桥凝神看向她指尖的落位,又抬眼看她,弯了弯嘴角,点头说好。
他们已经抵达萑嘉市,但尚未告知家里。闵桥晕机,起飞没几分钟就脸色惨白一身冷汗,吐了两回,反应特别迟钝,严重听不清别人说话,问他哪里难受根本得不到有效回答。夏宛澄忙前忙后,行事冷静但情绪隐隐濒临崩溃,找来乘务人员协助。
好在吃过药之后,闵桥的症状稍微得到缓解。看他松开了眉心躺进座椅里,夏宛澄再难忍耐,别过脸悄悄抹眼泪。
下了飞机,他们先去酒店休息,等闵桥彻底恢复过来才带他出去吃饭。许是在病痛时有所依靠,夏宛澄发觉闵桥对她的态度亲近了些。难掩不安的跟随,无意识的眼神求助,他像迷路的孩子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个能够依附的对象。
菜肴陆续上桌,他们点的不多,因为闵桥十分珍惜粮食,每顿都必须光盘。夏宛澄给闵桥舀了一碗汤,“我们先吃吧,他路上有点堵车。”
闵桥点头应声,但神情与动作有明显的迟疑,夏宛澄和夏鹤羽对视一眼,拿起筷子夹菜。闵桥默默地低下头喝汤。
一路过来都是如此,必须他们先动筷子,闵桥才肯吃饭。
萑嘉人大多饮食清淡,夏宛澄和夏鹤羽也不例外,但从斛崖县的那顿晚饭来看,闵桥是能吃辣的,且口味较重,因此这些天的饭桌上都有辣菜。他一口菜要扒拉好几口米饭,很快就能吃饱。
“慢点吃,多吃菜。”夏宛澄专门拿了一个碟子给他装菜,少量多次的往里添。
“谢谢阿姨。”
“小桥不用这么客气。”
身份上的转变需要时间适应,操之过急往往适得其反,闵桥十六年来没叫过任何一个女人妈妈,才接触几天,夏宛澄不会要求他这么快就改变称呼。
和菜单图片长得一模一样的果茶酸甜可口,看闵桥似乎很喜欢,夏宛澄又点了一壶。上茶的服务员前脚离开,紧接着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餐桌边戛然而止。
闵桥循声抬头,与来人四目相对。
银灰色西装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柔润光泽,男人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精心打理的发丝稍显松散。他注视着闵桥,眼神殷切:“对不起,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这话显然是对着自己说的,闵桥搁下筷子,扬起惯用的笑容:“没关系。”
男人的目光偏向夏宛澄,牵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温声说一句“辛苦你了”,然后迅速走到闵桥身边,靠近了却又迟疑的原地踱步,手指虚搭着他另一侧的座椅,“介意我坐这里吗?”
“不介意。”闵桥摇头,打算站起来帮他拉开椅子。
男人连忙制止,语速不自觉加快,“你坐着,你坐着,我自己来就好。”
“闵桥。”这两个字好似被男人倾注了无比厚重的情感,像夏天闷热的夜晚,潮湿的热气不断凝聚、攀升,撑破云层的屏障,终有一刻,暴雨倾盆而下。
“我是赵庭榕,庭院的庭,榕树的榕,是你的……亲生父亲。”
末尾的四个字不禁哽咽。
“叔叔您好,我是闵桥。”
赵庭榕眼眶泛红,蓦然别过脸擦拭热泪。
闵桥不喜欢雨天,因为他的屋顶有很多裂缝,他需要动用家中各种容器去接住漏进来的雨水,接满了也只能往外倒,没有任何用处。
情感也一样。
赵麒泽
认亲宴定在翌日,夏宛澄一早就带着闵桥回家,在路上给他看全家福,先让他认一认面孔。
眼下这张照片摄于前年除夕夜,一家人穿着喜庆的红衣相聚在客厅,头顶的水晶吊灯华丽璀璨。长者和小孩被簇拥在前排,每个人都面带笑容。
“这是你外婆,叫林昭华,再过几个月就七十五岁了。”夏宛澄指着前排左数第三位的老人,“她去年生病,断断续续的住院治疗,现在满头白发,人也不太精神,和照片上不太一样。”
“你外公叫夏钦,小她一岁,身体还算硬朗。他们现在和你舅舅夏林风一起生活,住在西区,距离也不远,我们一直是一起过年的。”
夏宛澄逐一为他介绍这个和睦完整的大家庭,闵桥专注倾听,想不出来如果自己加入进去,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好像都不合适。
“这是……赵麒泽。”夏宛澄语气放轻,指尖落在第二排正中的少年身上,一个备受宠爱的位置。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闵桥,“麒麟的麒,福泽的泽。医院记录显示他比你早两分钟出生,是哥哥。”
“嗯。”闵桥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异常,甚至还冲着她笑了笑。
位于另一侧的赵庭榕也在观察他,目光逐渐变得深重。
理应是让人松一口气的反应,夏宛澄却没有半分轻快,好像被这个平淡的音节扼住了咽喉,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继续说下去。
闵桥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眉梢微抬,流露出少许疑惑和浅薄的关切,“您不舒服么?”
夏宛澄摇了摇头,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她希望闵桥有什么样的反应,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难过、落寞?抑或是羡慕与不甘?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夺去,近乎于天壤之别的成长环境,闵桥心里是怎么想的,知道身世的赵麒泽又是什么感受?一边是她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十六年来苦不堪言,夏宛澄不愿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另一边是她全心全意爱了十六年的宝贝,她又如何能轻易消减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