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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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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飞去哪?婶婆跟你说的拢没听到。」三婶婆个子矮小,背略驼,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手上恒常拿一把小铲子一只小畚箕,路上寻找人家放出来觅食散步的猪只,看见它们在路边排便,她先是在那附近的人家找人聊天,等猪只解了便,她拿起小铲子小备箕把那粪便捡了去,集够分量就出售给庄稼人当肥料。村人有时戏称她猪粪婶,她完全不在意,还理直气壮说:「那些猪四处逛四处放,我不收粪全村不臭死人?我人矮矮,背弯弯,吃力的没本事,捡猪粪换米钱正巧当。」

知先父亲有兄弟三房,全散住在村子里,上一辈还有大伯公、大伯母婆及三叔公、三婶婆在,三婶婆为人勤俭正直,两个儿子和知先同辈也都守着一份盐田和渔作,但因结婚早,孩子辈都比明月姐妹大几岁。三叔公几乎不管事,三婶婆与人没有界限,本来家族有大事表面上由大伯公大伯母婆做主,私下里,大多和三婶婆交心,听了她的意见才拿主意。阿舍对她最佩服,阿舍说:「三婶六十多了,自认吃重做不了,安分去捡猪粪,也不嫌臭,伊厝哪有缺伊一份收入。」

三婶婆的身高只到明月肩头,脚步小,衣服灰塌塌,一老一少,一个春日正好,一个暮色风烛,明月是故意放慢了步子等她,不知婶婆刚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你也不小了,你阿爸又是一年冬有半年冬不在,厝内的事拢靠你一人,如果哪个少年家看上来说亲,你可甘心离开这个厝,放下两个老的和三个少弟少妹?」

「三婶婆,这款事我也没想,也不着急,爸妈需要我担厝,我就不嫁留在伊们身边。」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不给人家笑姑婆……」她仰起头看明月神色,想探试什么。明月没有回答。

「我看不如这样,若有甲意你的人,问问伊的意思愿不愿来我们村子住……」

三婶婆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可是她就装不懂,只说:「这事还早,多谢关心,三婶婆,我送你到厝门口。」她要送三婶婆回家,三婶婆不肯,说要去她家见她母亲。明月心里正纳闷,三婶婆如何最近走她家走得勤了。

待到了家,三婶婆往她母亲房间去,明月因要找个大钵调面粉做糕饼,到母亲隔房的储物间寻找,储物间狭小,只有墙边两处小小通风口。光线极暗,为了省电,也没有装上电灯,壁上有一盏原来留下的油灯,可她没点着那油灯,适应光线后,她往放大钵的角落走去,视线清晰了,她看见大钵摆在一个老旧的橱柜里,然而不必集中注意辨别方向,隔房的讲话声反而清晰,她听到三婶婆说:「我探听伊口气,伊说也不说一句,这囝仔不知在想啥?」

「不要紧,只要给伊有一个底就好……」母亲的声音。

明月走出来,抱着那只大钵往灶间,心里无限委屈,女孩子养到十九二十就好像和家里水火不容,父母想尽办法非要把她弄出去,弄出去了又要牵愁万分,明心岂不是一个例子,如何母亲又非来谈她婚事不可。三婶婆刚才的意思似乎是女大当嫁,最好能留在村子里,那么……,明月心里突然怦怦乱跳,莫不是……母亲到底有什么主意?莫不是要她嫁给同村男子,那么会是谁?难道他们猜中她的心事?若是嫁在村子,不离开父母,能照应到家里……她对婚姻的态度要整个改观了,一定是父亲看出她和大方,跟母亲提起什么主意来。

她再也无心做糕饼,只是对手中揉着的一团因加多了水而湿答答的面粉痴痴地笑。

隔了几天,她傍晚挖蛤仔回来,手中满满一罗始仔还未放下,明婵从灶间奔出来,说:「妈妈直问你回来了没,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不知道,伊今天接到一封信,信里夹了张照片,欢喜得不得了,刚好村长伯从门口经过,请伊入来念信给伊听,听了以后更欢喜,伊收好那封信,不肯给我看。」

明月纳闷了,在蓄水池边解下包巾手套,洗了手脚净了脸,往母亲房间去。

黄昏时刻,薄弱的阳光早斜过了窗口,母亲房间非常幽暗,为了省电,不到日头落山绝不开灯,昏暗的室内,母亲躺在纱帐里,咳得厉害,喉咙长长吁了一口痰,她半撑起腰身,一只手伸出纱账外枕头边,摸到痰罐,凑近嘴巴,将那口痰对着罐口吐了。明月掀起纱帐拍打母亲背,帮助她呼气顺畅点,母亲捉住她手,仔细瞧着她,说是:「今日高兴了点,老毛病就来作怪,有人像我这般歹命无?」

明月拍过了背,将那痰罐拿到茅厕倒了,回到房间,母亲将手上一张照片交给她:「你看伊,头脸饱满,眼睛有神,生得真不坏。」

照片中的男子理平头,五官端正,脸形方而略长,眉宇清朗。明月问:「是谁人?」

「住在较北边,嘉义啦,伊们也是晒盐人,那地方鱼塭很多,很多人养鱼塭。不过伊父母死得早,没有身家。」

「妈妈,你说这些啥意思?」明月脸色又是青又是白,将那照片塞回母亲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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