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知先感到十分诧异,音量略高了些:「为要叫伊担厝内责任,害伊耽误终身,这款父母我见笑做。」
阿舍似乎不听他的反应,兀自继缋说:「明心嫁去一年多就没了,一个女儿养了二十年落到这款下场,你不惊,我是很惊很怨叹。」
「明心在家身体就不好,操劳过度,是我们父母不是。」
「你免再说。若明月不在,厝内的事谁要担当?谁要帮你晒盐?没人晒盐是要喝雨水?过两年,小的也嫁了,连鸡都无人养了。我身体一日一日坏,做点事就砰砰喘,你一年冬有半年冬在外头,厝内是要怎样度?」
知先犹豫了。他静静坐在阿舍面前,无意和阿舍争执,阿舍的话也不无道理,但他不能就此耽误明月终身。阿舍看他神色,瞪了一眼,说:「你不是讀冊人?讀得頭殻空空。不想我是要招个入赘的女婿?」
「哦!」
「大方是独子,伊是不可能来给我们招。」
知先沉默,纳大方为婿的热诚一下给打散,心中有种空虚寂寞的感觉。如果要招赘,大方确是绝无可能,他对这孩子的喜爱也只能止于喜爱,不能妄想纳为半子了。
「明月不知要否?」知先说。
「女婿招到家里来,哪有不要的。儿女的事父母做主,女孩子有意见人家爱笑。」
院里明月姐妹回来了,听到她们将工具放入储间的声响。
「叫伊来问问。」知先说。
「你是怎样,头壳坏了?八字没一撇,起码找人注意到对象才说,现在问伊,万一几年都找不到对象不是给人笑。」阿舍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一回事,只怕先问了,明月不肯,她的计划就失败了。
知先不愿逆意阿舍,他也思忖若明月离开,他将不知所措,为了顾家必不能到城里踏三轮车,守在家乡不事生产非他所愿,阿舍的做法也许是对的,他望着窗口透进来的薄薄光亮,一时主意也无,就让阿舍去安排吧。阿舍一向虽病着,不能操劳家事,但她是坐镇大军大师,大小家事的决定无不都要经过她的裁断。
知先回到院子,明月明玉姐妹两人正在院子里削甘蔗,长长一根甘蔗左手拦腰一横,右手抓了一把长刀往前削着,反复数次,一截白甘蔗露出来了,姐妹两人各砍了一截,站在屋檐下咬了起来。两张日下久晒的脸,一碰上甘甜解渴的蔗汁,顿时如凉风吹拂,脸上释然轻松,眼里有笑意,那是久旱迎甘霖的笑意。知先望着明玉削瘦的肩,那是一副不能挑家的肩呀,她的温散脾气也不能为家庭带来主见……。他望向明月,明月在那边潘下看见他,早替他削好一截,递过来,说:「阿爸,你回来还没吃东西吧?来,这甘帘很甜很解渴,你也吃一截。」
他接过来,咬了一口,一种甜甜的滋味,很想告诉阿舍。
盐田儿女
1
大方他们的船只沿着右河道缓缓开出海,明月站在河堤上,始终不能忘记起锚前大方往岸上搜寻的眼神,浓眉下那对眼睛不知寻找什么,那愉悦焦急的复杂神色包含着什么意思?她从堤岸下来就一直沉浸在这猜测里,是一种无边的幸福在心底荡漾,又似是一种捉摸不定的不安。自从大方为明心做了歌曲后,她觉得和他似乎搭起了一种更亲近的关系,好像她对明心的思念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补偿,可以从他的歌找到思人的慰藉,她最怕半夜想起明心生前在家的一言一行,只有白天在盐田上听到大方唱那首〈白鹭鸶〉,她怀人的紧张与悲痛才能得到纾解。也许大方在唱这首歌时懂得她的心情,也许是这歌将他们无形地系在一起吧。她只觉大方给她生活的动力和乐趣,因为有这个人生活才有了期待,有了期待才能操劳不觉苦。
她因想得入神完全没听到身旁的三婶婆在她耳边叨念,走了一段路,才听到三婶婆说:「厝门都快到了,我讲一大堆,你是有听进去没?」
「啊!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