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忌日(第3页)
卢彦则把文牒整理到盒子里面,紫檀书桌光可鉴人,砚台笔墨收拾好,“嗯。”
赵姥眼看自小照顾长大的郎君此刻罕见地面露憔悴,不禁多嘴了一句,“大郎君,你何苦呢,那么担心三郎君,可他总是不受用……”
“他自小丧母,全赖我没有看护好睿郎。无妨,对他好点,也算是求个安慰。”卢彦则起身整理袍衫,依旧端庄守礼,谦恭有度,仿佛昨晚的失魂落魄从未存在过。
赵姥也看不大懂,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庶子,能让卢彦则如此惊慌?难不成真的因为羞愧?可是达官贵人谁有那么多羞愧,谁不是使奴唤婢,把底下人当草芥?
而且庶子嫡子之间,要么兄友弟恭,要么分外眼红,为何卢彦则和卢英时的态度竟这么耐人寻味——一个针锋相对,一个照顾有加。
如果你对一个人够好,而那人始终不给好脸色,就算再热情,也会被时间消磨。
更何况,是掌握兵权的十六卫大将军、兵部员外郎卢彦则,士人中的俊彦翘楚,所作所为堪称楷范准则,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赵姥不敢问,只能远远望着卢彦则奔向前厅的身影。
时值正午,天气晴朗,浮云微动,斯须变幻如苍狗,挡住了烈日。
·
乾极殿内,李昇和几个小宦官过午后又起来活动,空旷大殿刚好适合蹴鞠,李昇把自己的宦官分成两部分,各自系了头巾,将两根柱子之间的空档当做“门”,两个小黄门各自守门,李昇则控着蹴鞠跑来跑去,一路畅通无阻。
主要是周围的小宦官没人敢惹这主子,哄开心了就好。
谁知李昇玩了会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宦官们当即把皇帝扶起来,陛下怎么能直接坐在地上呢?其中有一个有眼色的,赶快匍匐在地上当作“肉杌”,让小皇帝安稳坐好,不要碰上冰凉的石砖地面。
别的小黄门一看就不乐意啦,怎么这么有眼色呢?紧接着一群人端茶倒水送果子,捶腿捏肩揉眼周。李昇被伺候得很得意,便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躲在大殿实在是太难受了!
朕富有四海,却只能困在皇宫,不舒服,太难受啦!
这会儿为首的宦官黄枝正给皇帝捏肩呢,李昇闭着眼,“朕想小殊了,朕要见小殊!”
“陛下您召他入宫不就好啦?”黄枝道。
“不好玩!要是……要是能让小殊来朕跟前就好了,不是有翰林院嘛,朕想让小殊去翰林院,离朕近一点。他文采好,去太常寺多可惜啊。”李昇嘟囔着,“为什么韩相说不可以呢?朕每次找他都得派人等一个来回,昨日他就不在,说是去找什么小表侄,朕等了好久也等不到。”
翰林学士是实权官职,有内相之称,一旁的黄枝不敢过问国事,“可是温少卿本就精通音律,待在太常寺既合适又清闲,陛下您随时传召都能过来呀。翰林学士事务繁忙,温少卿怎么应付得过来?”
“是啊,太常寺事少,也最安全,翰林院的坏人太多。不过现在朕有效节军了,没有人敢欺负朕和小殊,小殊也不能离开我。”李昇洋洋得意,忽又颓丧下来,“可是朕想跟他见一面真的好难。”
黄枝特别有眼力见儿地使唤另一个小黄门,往内殿去拿了个傀儡。
这傀儡身着鹅黄袍衫,有半截手臂那么长,雕刻的面容和温兰殊如出一辙,嘴上还有一抹晕开的朱砂,脸颊红如晚霞。
关节连接处极为精巧,李昇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把傀儡拨弄成他想要的动作和形状。他玩了会儿,并不开心,尤其是想到温兰殊并不会像傀儡这么听话,他让怎样就怎样。
温兰殊肯定想离开他,去建功立业,就像那把剑的名字——图南。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李昇抱着傀儡,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傀儡的头,怅然若失。
“小殊……”他一边抱着傀儡一边喃喃道。
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