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第4页)
水月观音……他为什么会想起水月观音呢?因为在佛门里,水月如梦如幻,观音又是慈悲温和的神祇,与怒目金刚、威严天王、肃穆佛陀、大肚弥勒……都不一样,亲切怜爱世人,让你不惧,却又发自内心虔敬。
水月观音,就是那清静无碍、透彻圆融的存在。
温兰殊看玄瞻停了动作,而自己早已把花瓣尽数放好,于是回过头来,“还有别的么?我这边没活干了,需要帮你擦香案不?”
玄瞻这才回过神来,默念几次罪过,怎么看见形容出众的施主就忍不住多看了呢?“不用了不用了!”
温兰殊只好在一旁挑拣线香,摆放贡品,而后绕到了佛像后面打理。
没过一会儿,知客僧骂骂咧咧打破了寂静,“玄瞻,你看到晋王殿下了嘛!”
玄瞻猛一抬头,“什么?晋王殿下?”
“马上要行香,行完香佛像才能游街。你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没做完?”知客僧脾气本就火爆,看到玄瞻这样,更是火急火燎,“你这脾气是不是又把几个师兄弟气走了?我就知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
“怎么了?”温兰殊施施然从佛像后走了出来,“老远就听到大师如此生气,今日过节,不要伤了和气。”
“晋……晋王殿下。”知客僧要吓死了,温兰殊怎么在这儿啊,刚刚那一幕确实是……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知客僧双手合十,“贫僧犯了嗔戒,罪过。晋王殿下既然在,不如和贫僧一起去前院……”
“好啊,本来就要去的。”温兰殊答应了,“不过有件事要说清。这位小师父并没有怠慢,实在是那些小沙弥贪玩,把小师父扔在了这儿,要不是我来了,估计小师父现在还在房梁上呢。大师不要错怪了他,劳累了一上午,也怪不容易的。”
知客僧连连道歉,“是是,晋王殿下快些请吧。”
温兰殊回头朝玄瞻一笑,然后走了。
玄瞻六神无主,堂前佛幡飘动,狂风骤起,风铃悦耳。
·
行香的仪式很简单,无非是舀起早已备好的香汤,往佛顶上浇灌。这里的佛像乃是特制的太子像,据说释迦牟尼在成佛前是净饭王太子,出生之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因此幼童一般的太子像也成了释迦牟尼的化身之一。
温兰殊按照僧人的指使,为佛像清洁身躯,然后退至一边,在大殿的梵唱中,心里难得澄澈。
铁关河紧随其后,也灌佛顶。
玄瞻避让着铁关河的目光,他一看到这位残忍嗜杀的魏王,就如同看见温兰殊想起水月观音一般,满脑子只有魔王波旬。
那是一个阻碍佛陀成佛的恶魔,不惜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软硬兼施。大慈恩寺有地狱变的图画,玄瞻却觉得,有铁关河这种杀性重的人在,什么壁画都逊色极了。
这位真是活阎王。
紧接着裴洄也为佛浴身,结束后和卢英时挨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
佛寺内的仪式结束了,接着就应该是全城的狂欢。许多贵人跟着人流都出去了,属于白马寺的花车也放好了佛像金身,将从洛阳上东门的大街经过北市,再往南出长夏门,最后绕回来。
届时全城都会沉浸在宗教的狂热中,满天飞舞的花瓣,城楼上的天女,美轮美奂,恍若仙境。翩跹曼妙的身姿,和弥漫开来的梵唱,构筑出彼岸世界的美好图景,是乱世最好的麻痹,是万千信徒向往的海市蜃楼。
温兰殊眼看众人远去,也想跟着上前,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好久不见了,晋王殿下。”
温兰殊不舒服地回过身去,整间大殿只剩下了他和铁关河两个人。
他本能察觉到了危险,因为他实在是不清楚铁关河的用意,“确实是,怎么了?”
“我杀了很多很多人,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铁关河话语里带着挑衅。
温兰殊不气不恼,“话不投机,多言无益。”
“那我换个问法,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老虎捕猎、刽子手杀人需要理由?”温兰殊真是快气笑了,“我要是问你,不就表示我想理解你?可我根本不想理解你。”
铁关河大声一笑,“可我却很好奇,你怎么跟萧遥搞一块儿去的?说实在的,我跟他认识……”
“建宁王和宇文怀智是旧相识?”
“啊……对。”望着佛像,铁关河想起小时候自己苦苦哀求却什么都求不来的木佛像,也不打算说谎了,“他们两个都一样,不要自己的儿子。萧遥比我幸运,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可他那时候明明比我还无助,对你的恨比我还多,你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他呢,真让人费解。”
温兰殊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你,不是温行,我们不会那么卑微,也不会那么憎恨。”铁关河一步步逼近温兰殊,眸子里愈演愈烈的恨意再也压抑不住,“我曾经跪在佛像前一天一夜,默念《金刚经》无数遍,只为求佛像显灵,救救我娘。”
“什么?”
“可到最后佛像也没显灵,从那以后,我就不信神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