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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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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重新回到殿中,垂首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隆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沉难辨,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李卿。”

李林甫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请陛下吩咐。”

李隆基并未立刻发作,他只是用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打量着李林甫,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看清内里的忠奸。

“萧青梧所言……”李隆基语速缓慢,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威压,“朕,暂且信你。朕不是不辨是非的昏君,不会为着还未发生的事迁怒于你,更不会因为一个预言枉杀忠臣,你暂且安心,无需多想。”

李林甫闻言,心中巨石并未落下,反而提得更高。

李林甫了解陛下就像他了解自己的左右手,他这么说,并不代表真的信任自己,就此饶过他,陛下只是为了稳住他,以便更好地监视驱使。

他立刻深深揖礼,语气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对大唐之忠心,天地可表!臣无陛下无以至今日,陛下对臣有大恩,臣此生绝不会做出任何有负陛下之事!”

李隆基虚虚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脸上看不出喜怒:“朕深知李卿之才,于政务上亦是勤勉得力,卿且先安心办好眼下差事,莫要多想,亦不必为此等无稽之谈忧惧。朕既然说了信你,就不会再因几句虚无缥缈之语而疑你。”

“是!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陛下天恩!”李林甫连声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要说仕途上还能不能再进一步,就是性命都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他再清楚不过,萧青梧所说的话已在陛下心中扎下一根刺,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如同夺命的咒语勒在他脖子上,只等天子一个念头,就能夺去自己的性命。

“行了,你去吧。”李隆基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像是已经接受了他的表态。

“臣,告退。”李林甫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步步退出了延英殿,直到殿门外,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才惊觉内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

望着李林甫消失的背影,李隆基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转为一片沉郁的深思。他确实欣赏李林甫办事的干练和手腕,许多棘手之事交予他总能处理得妥帖,他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总能最精准地猜中自己的心思,每办一事都完美符合自己的心意。

也正因如此,他此前确有擢升其入主中枢的想法,然而……

李隆基心里冷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之前,他的确不会杀李林甫。没了李林甫,总会有他人补上来,再换个人来,他又怎知这人是忠是奸?

与其整天揣度,不如把李林甫稍作贬抑,放在身边继续办差,毕竟,论起知根知底,还有谁能比一个底牌尽露、终日惶惶之人更值得“信任”?

——

散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离去,大多沉默不语,面色凝重,仿佛还沉浸在方才延英殿内那诡异莫测的气氛中。

裴耀卿快走几步,赶上了前方步履略显沉缓的张九龄,与他并肩而行。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宫道空旷,只闻靴履踏在残雪上的细微声响。

裴耀卿侧目看了看张九龄凝重的面色,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便是宽慰之语:“子寿兄,往后的事既已被点破,便不会再发生了,你不必过于挂怀。”

他指的显然是被李林甫陷害贬谪一事,试图先安抚友人可能存在的情绪。

张九龄微微摇头,语气低沉:“个人荣辱得失,与国家大事相较,实不足道。”他心中所虑,早已远超自身,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那些小事。

裴耀卿见他如此,知他心系更重,心中感怀敬佩,一时无言。

走了几步,裴耀卿突然想起一事,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能听闻,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轻声说道:“昨日我隐约听闻,高将军与陈将军竟亲自率了一队龙武军精锐,突然去了掖庭宫那等地方,阵仗颇大,风声鹤唳……那架势,分明是奉了圣令去处置……”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沉思与不解:“按常理,既然出动了精锐,断无轻易放过之理,怎地最终竟是雷声大雨点小,非但没动静,今日反倒将人提到了御前来了?这……莫非昨日在掖庭发生了什么变故?抑或是陛下临时改了决定?”

张九龄闻言,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同样很轻:“此事确实蹊跷,高陈二位将军皆是果决之人,陛下既已下决心,断无空手而回之理。其中定然发生了我等不知的变故,使得陛下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或许……她昨日在掖庭内又吐露了某些更惊人的话,让两位将军和陛下不得不暂留其性命。”

裴耀卿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此女心语,关乎国运,亦关乎我等身家性命,是福是祸,实难预料啊。”

张九龄脚步未停,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冰冷的宫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昨日掖庭中那暗流汹涌的一幕。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抬高望向远处宫墙之上的一方蓝天,内心沉如寒铁,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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