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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便装作没听见密国公夫人的话,答道:“这个嘛,总有见过他真容的。此人身世传奇,据说无父无母,原本是在曲州一个大海商手下做事,因其武艺高强,出手大方,很快节节高升。他身边又有一书生替他出谋划策招揽人心,没几月就占了原主的大半人手,带着他们北上到了明州的港口,如今已是一方巨鳄。”

漪容微微蹙眉,明州和越州相邻。她年幼时也听说过这些拥有大船出手阔绰的豪富海商,但不论是长得英俊,还是翻脸反水,都不是新鲜事。

她心有疑惑,也不再问罗里吧嗦半天说不清楚的宁王,下意识看向皇帝。

郑衍从桌下拉住她的手,低声解释起来。

那边的宁王不知是注意到了二人的窃窃私语,还是装作没发现,继续和在座诸人絮叨。

漪容静静地听着皇帝清晰简略的解释,终于明白了。寻常海商都是自己分利钱的大头,此人却几乎全部分给下属,出手十分豪绰,简直不像个生意人。

出海会遇到狂风巨浪,疫病,有时候在海上还有火并,危险重重。如此风险,此人不为赚银,怪不得一下子就声名鹊起,也成了宁王嘴里的新鲜事。

她蹙了蹙眉,小声道:“这倒未必是好事。”

“你说什么?”

周遭嘈杂,郑衍没听清楚,正要凑过去时,感到宴席上道道刻意闪避却仍有余光投射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携着漪容起身。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准备相送,他摆摆手,示意免礼。

夜风一吹,漪容走时注意到裴静绮坐在程冶上首,二人都很拘束,她怎么把两个未婚配的陌生男女排在一起了?是她太疏忽了漪容胡思乱想一会儿,郑衍含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此人作风倒未必是一件好事。”

郑衍一笑:“你说的不错。但宁王嘴里夸张了十倍不止,此人出海次数目前寥寥,手下不过百人,暂还不成气候。”

漪容并不意外皇帝知道,正要开口时,心猛然间狂跳了几下,她迟疑道:“陛下可知此人是谁?”

郑衍一怔,说实话这等规模的海商作风虽奇特些,他知道却也犯不着上心,道:“似是姓杨。”

他俯首看向漪容:“你有兴趣?”

漪容摇头:“不过是听宁王说了一晚上,随口一问罢了。我当他要说多新鲜的事呢,还不如我小时候听说过的一桩改诉状的事精彩”

郑衍听她说了片刻,倏然间停住脚步,拉漪容入怀,大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醉了。”

提着宫灯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识相地退远了些。

四处树木茂密,片片新生的绿叶在和煦夜风中舞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醉意朦胧,一时间她的耳力目力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池水潺湲的流淌声,夜虫低低的咕哝声,还有宫人手里灯笼不慎相撞的敲击声。眼前则是月色朦胧,绿叶里已藏了众多花苞,含羞待放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郑衍漆黑的眼珠上,在夜色下,不远处灯火照映,泛出一股莫名的光亮。

她抬手按在心口,心跳扑扑,脸蛋也有些发烫。

郑衍放下捂着她嘴的手时,还勾了勾她的下颌,道:“上回你醉了就睡,这回反而多话起来。”

她摇摇头:“我没醉。”

漪容没有动,不知怎的,郑衍也一动不动,和她四目交错。

她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问他为何要瞒着她搜宫,这和他嘴上许诺可并不一致。堂堂皇帝,如此言行不一吗?她究竟有何错处,要他自始至终都不信任她,羞辱她?他将此事办的知情者少之又少,莫非还是一种进益不成?

漪容再次按了按心口,往日关乎此事的反复思量和睡莲害怕她去争执的惊惶面容都浮上心头。

她的理智在微微混沌的大脑中回来了。

郑衍在宴席上也饮了几杯,但远远称不上醉。但不知怎的,感到她温热呼吸里的醉意,他也有些飘飘然,在她的注视下,心情愉悦。

树影摇动,偌大的西苑似是只有他们二人。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触碰到的地方香软滑腻,他情不自禁手指摩挲,正要俯首亲吻时,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女子笑声,转而是内监低声请几位贵人改道的絮语声。

郑衍放开,转而牵起漪容的手。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漪容的寝殿了,郑衍再次停住脚步,在她耳边低声道:“出去游玩吧,就我们二人!”

此时已经过了一更,漪容错愕地看了一眼郑衍的脸,点头道:“好呀。”

此时此刻,他的脸已经褪下了一向的冷峻威严,是难得的眉眼飞扬。

二人回到寝殿飞快换了身衣裳,漪容原就没有梳高髻,出去也并不惹眼,被郑衍牵着手一路到了西苑一个小门前。

郑衍早前就命令了不许太多人跟着,最终也只点头让四个禁卫远远跟随。他将漪容抱上马,不过须臾便也飞身上来,揽住她在门前禁卫提着的灯笼火光和目送中骑远了。

漪容已有近两年没在繁华街市上走过,随着郑衍将马停下,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后,她的眼睛就紧紧盯着面前光景。两道旁的茶楼酒肆旌旗在盏盏灯笼的光亮下随着夜风飘扬,沿街有售卖各种吃食鲜果香药的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远处还有搭台卖艺,台下时不时惊呼,时不时欢笑,热闹极了。

在这地方,只有提高声量才能听清楚人说话。

如此欣欣向荣的承平盛世,她心中积压的沉郁不由消散些许,蓦然间听到有隐约的一声“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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