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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夜航船六(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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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担心自己。想通了这一层,萧璁紧接着悄悄去看他,从微压的眉头到绷紧的嘴角,随后发现对方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杯沿打着圈。

——陆洄似乎也是有点忐忑的。

他的外貌一直让人看不出真实年岁,总是裹在一层春寒似的凛冽里,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发现其人远没有传闻中那么专横,只是年幼掌权,多年以来习惯摆一副臭脸来避免麻烦。陆洄预料到萧璁早吃透了这一点,根本不怕自己。可是打眼一望,对方脸上却连哪怕一丁点委屈和愤怒都没有。

这孝顺徒弟身上有两点一直让他放心不下,一个地雷天魔引,另一个就是小野兽似的心性。

萧璁出身不好,只有逞强斗狠才有肉吃,从小养成的秉性只能一点点矫正,但另外一方面说起来就有点奇怪——这孩子不知怎的总好像少了根弦。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听不懂人话。

萧璁的眼睛从睫毛底下亮了一下,小心而期待地望着他,等他接着讲——就这么等着,陆洄本来就色厉内荏的气焰随即被兜头一浇,莫名其妙地哑火了。

出师不利,他自觉对牛弹琴,又有点拂面子,于是指着门房:“出去,今天课业加倍。”

*

萧璁根本不在意做多少课业,只是不想离开,他没回偏房,也没叫人盯着,甚至屏退了四角的下人和妓子,自己守在了陆洄屋外复习那各种法术招式。

甲板上风光大好,守到了后半夜,江风一吹,他的头却隐隐抽痛起来。

天魔引发作没有特殊规律,等到反应过来眼前已经飞花缭乱——区区船上一周这已经是第二次,萧璁鼻端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似乎是陆洄身上的白梅香,脂粉味却更重些,叫人心烦意乱。

恍惚间有人扶上他的一侧臂膀,柔声急切问:“萧公子,你怎么了?”

接着,天地陡然倒转,萧璁眼前一黑,往万丈深渊坠去。

脂粉味越发清晰,香甜腻人,清淡的白梅已经闻不见了,反而混着微弱的腐味和汗臭,揉散廊外团团肥腻的红花。

身上一轻,有人把他粗暴地拎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骂道:“贱骨头!”

萧璁奋力挣扎起来,看见自己身前短短的五指。

那是个小孩的手。

他不记得自己已长大做了修士,无措地被困在十岁孩童的身体里,身上数不清藤条和巴掌的痕迹像一张网兜住浑身皮肉筋骨,随着挣动火烤般地痛。

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老鼠,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那只铁钳,他每一下都踢打在空气上,一腔灼热的烟气烧得视野发红,只剩冲天的恨意。

“贱崽子,不听掌事的话,一双招子冒火,是想烧了哪位贵人?我剜了你这双贼眼……”

随着这句威胁,多年修得所有的礼义城府在颠倒的梦境里荡然无存,幼小的身板拼死一搏般猛地向上弓起,犬齿瞬间擦过对方的手,随即毫不犹豫狠狠朝那条肉咬了下去!

“狗娘养的!”

那人吃痛叫起来,甩耗子一样把他重重扔在地上,随后手中寒光一闪,朝他逼来。壮汉的身躯于十岁孩童来说无比高大,膝盖一捻,牢牢把萧璁的躯干钉在原地,随后一手把住他的头,另一手手起刀落。

噗呲——

血肉撕裂的声音绵密温吞,他眼眶中袭来灭顶的剧痛,冲天的血浪顷刻将世间一切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萧璁才从剜眼的剧痛中被人掐醒,永安侯府的大丫鬟下手阴狠,最喜欢往死里掐他大腿内侧,他猛地睁眼,果然看见丫鬟平板而刻毒的面容。

——不对,我为什么在侯府中?

方才诡谲的记忆无比真实,仿佛就是从自己脑海里翻出来的,可是究竟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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