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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齐雨峰却好像一下子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怔在原地,看着他大步走出了明净堂。
劲松园谢白城只去过一次,是陪谭玄私下里去祭祀一个和他一起建立起屿湖山庄的伙伴。他只记得劲松园很远,要沿着屿湖边的一条小路走上很久,走到人迹罕至、山水寂寥处,才能看到棵棵苍翠的松柏,和松柏掩映下一座座安静沉默的坟茔。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独自走在这条幽寂小路上。
更没想过,他走在这条路上的目的,是去看那个领着他认识了这条路的人。
这一切显得如此荒诞不经。
风摇晃着路边的枯枝,簌簌地落下干裂蜷曲的叶片,遥远的天边,堆积着几层浅灰色的云翳,看起来又快到落雪的季节了。
时间怎么会流逝得如此之快呢?
明明他踏着细雪走进屿湖山庄的那一夜还鲜明如昨日,怎么冬天就又要来了?
是了,北方的冬天总比南方要来得早,也更冷,所以他才会觉得这般寒意浸骨吗?
他终于走到了劲松园。
劲松园跟他印象中的样子几乎别无二致,只是他没料到,居然有一个人已经在园里。
是温容直。他没有穿平时的绯色官服,而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常服,背对着他,站在一座坟前。
谢白城愣了一下,温容直会在这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再想想,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他向温容直走过去,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靴底踩着砂石的细碎声响已经传了过去,温容直蓦然向他回过头来。
谢白城怔住了,半晌方微微弯了弯唇角:“温大人,好久不见,您居然蓄须了。”
在温容直的嘴唇上方,的确有两撇淡而稀疏的短须,显然留得时间并不长,还未成气候。
温容直神色淡然,轻轻点头:“是啊,前些日子去见了姐姐,她说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该稳重些才好。”
谢白城有些惊讶,旋即又微笑:“哦?那可要恭贺温大人喜得麟儿了。”
温容直把目光转回去:“是个女孩儿。”
“女孩子好,女孩子……”谢白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那新碑上铭着“时飞”二字,不由像是被烫着了眼睛,匆忙挪开视线到旁边,旁边那座坟茔虽旧些,但也看出修的时日不长,碑上刻的名字,却是蓝娇雪。
他未说完的话便有些干涸在唇舌间,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挤出来:“……会体贴人。”
并排的其实还有一座新坟,他却再不敢转过目光去看了,只僵硬地凝在刻着时飞名字的碑下,那里有刚焚完的纸灰,还有一坛酒,一个酒杯,并三碟小菜,都是时飞平时爱吃的。
“那天后来到事……你都知道了么?”温容直却忽然换了话题,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稳重。
谢白城缓缓点了点头:“刚才雨峰都跟我说了……常喜公公的事,陈溪云的事,乔青望在逃的事……”
温容直叹了口气:“乔青望倒是很狡猾。他父亲明面上是说跟他断绝了关系,但其实暗地里还是在给他帮助。乔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除了白道上,见不得人处的枝枝节节也不少,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他顿了顿,再度移目看向谢白城,温和地一笑:“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是他干的,他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落网是迟早的事。”
谢白城没有答话,他的目光依然定在那堆纸灰和酒菜上,忽然想起来自己竟是完全空着手来的。
“谢公子,你……身体如何了?我听小齐说,你那一日吐了很多血,受了很重的内伤?”
谢白城闻声抬头,正触到温容直关切而又带着伤感的眼神。后者跟他对视,随即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清减了不少啊。”
谢白城微微笑了一下:“我好多了,没什么事。”
温容直却道:“事已至此,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行啊,要不然谭庄主他……”
谢白城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他的目光轻轻滑了一下。
立在时飞坟茔边的那块墓碑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帘。
仅仅是瞥见了上面的“谭玄”二字,他就仿佛被迎面看不见的拳头狠狠砸中了,眼前发黑,一阵晕眩袭来,他不得不暂时闭起眼睛,用力握紧双拳。
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让他心头清明亮起。他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公子……”温容直有些忧心地叫了一声。
他愣愣地站着,没办法给出任何反应。
“你和谭庄主,毕竟是至交好友,他一定也是希望看到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