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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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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端坐在窗子下,身前置着一张古琴,没有点油灯,只是令奴婢月盈打开窗子,任由那冷白的月光一股脑倾泻下来,她的脸半昧于黑夜,半明于

月光,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抚,清幽的琴音便从指间悉数流出。

滑音如泪,猝然崩如帛裂,熟悉的冷杉沉香味,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压在了古琴的另一端,琴声随之熄灭,只剩弦的余音。

孟氏慢慢抬起头,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脸,从下面看去有着极为优美的弧线,月光给他镀了层温柔的光却仍旧抹不去眼里的寒冷。

“忠王”她道,冷冷淡淡的,不似杜夫人那般亲昵,也不似韦容那般恭敬。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即便穿着齐胸的襦裙,那隆起的肚子仍旧如小山丘一般,他敛着眼帘,遮蔽住黑瞳中星点的亮,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修长白皙的手压在琴上,断了余音,继而手指轻轻挑压,截然不同的苍凉曲调随之而出,好一段碣石调,深沉中不乏苍劲。

尊贵的皇族子弟,自小耳濡目染,习得笔墨,自然也通晓琴棋,只是随手轻拢慢捻,便是极流畅的琴曲。

琴音断了,她方才淡淡说:“妾以为,忠王再不会来了。”

他的手离开琴弦,隔着纱裙轻轻抚摸上她隆起的腹。那是极好看的一双手,也是曾令她醉生梦死如赴巫山的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干净的皮肤可见青色的流动的血脉,他抚摸着她的腹,那里正孕育着他的骨血,与他血脉相通。

她忍不住轻轻颤抖,极力忍耐着,不令自己躲开他,消瘦肩膀簌簌抖动,蓦地,轻轻闭上了眼。

“你在害怕么?”李绍含笑问她,继而收回手,撩开袍子坐在她的身侧。

孟氏沉默着,纤长睫毛不时轻颤,“你怎么不杀了我呢?”

“哦?”李绍饶有兴味,伸手从案几上的白瓷花瓶里取下今早新撷的兰花,独有的幽香随着夜风扑面。

她侧头看向她:“是在等着我把孩子诞下吗?”

仍是没有回应,他的一双眼,冷沉如深潭,薄唇始终挑着抹笑意。

“看来不是呢?也是,这不足月的孩子诞下也活不成。”孟氏似乎得到了答案,微微垂下头,鬓边碎发也跟垂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纵使对他没有感情,对未降世孩子也仍有着的浓浓爱意。

快做娘亲的人啊,怎能没有爱怜呢,现下他们之间只剩薄薄一层遮羞布,她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只道,“你是再等太子被废黜呢。”她兀自说着,手指轻柔抚摸过腹部,凄惶惨淡,微笑着又道:“就是这苦命的孩子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李绍把玩着手中的兰花,翠绿细长的根茎,粉的发红的花瓣,内里浅浅的一点白,鹅黄的花蕊,小而嫩,鹅黄,他沉静如水的眼有暖意流过,似乎是想起了那个狡黠的小人,穿着鹅黄色的裙,从他眼前晃过,他心情不错,将兰花从茎上折下,轻轻插在孟氏鬓发间,声音喜怒难辨:“我与太子殿下,骨断筋连,太子被废黜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忠王想做储君。”

这话说得又轻又缓,李绍斜斜拄着凭几,饶有兴味的看着孟氏:“无凭无据,怎么能够如此说呢?”

“忠王恐我将您的野心说予太子殿下,故此日夜囚禁着我,不是吗?”

李绍仍是沉着笑,一言不发。

他向来谨慎细致,即便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仍能沉得住气,只淡淡说笑:“你真是折煞我了。”

孟氏望着窗外冷月,桂花枝头从窗外探入,馥郁香浓,语气生冷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恨意:“可惜太子殿下识人不清,错将你视如心腹,委以重任。”

她这恨意并非毫无缘由,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李绍是容不得她的,他看似恭谨温和实则薄凉寡恩,或迟或早,他定会杀了她,只可怜她腹中孩子,要与她陪葬,想此,不由流下两刚清泪。

“自去岁以来,我给太子殿下的信函都被韦氏暗自替换了吧。”她笑了笑,语气里有点嘲弄:“忠王与忠王妃。”

他们这对夫妻至亲至疏,是紧紧捆绑的利益伙伴,相互扶持荣辱与共,却独独缺了那么几分男女之情。

她那还算是美丽的脸此刻充满愤懑和绝望,太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她眼下的处境,只当她是在忠王府一心养胎。

这一切都在李绍的计划中,怀孕也好,刺激杜夫人也罢,每每想此,她都感到脊背寒冷,眼下以安胎为名拘在这一方院中,更是遂了他的心愿。

李绍笑意愈浓,初露峥嵘,道:“你还不知道吧,张九林被罢相了。”

仅仅是三月有余,外面便改天换地了一般。

她先是一怔,而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不免有死期将至之感。

“李林辅如愿做成首辅宰相。”他语气少不了几分自嘲,“只怕以后的日子会越发艰难。”他望向窗外月,竹影婆娑,有潺潺流水之声,只是院里蝉鸣不止,扰人心烦,心中已有去意,起身轻轻抚拍她的肩膀,似在安慰:“张九林虽被罢相,但到底还在朝中任尚书右丞,李林辅惯是推波助澜,揣度圣心,又岂会做出头鸟,只要张九林尚在朝中,你的太子殿下就还有喘息回旋余地,比起担心太子,你更应该先担心你自己。”

说罢没有丝毫犹豫,长腿迈过门槛,离开了这里。

……

李涟正用白帕擦拭着宝剑,沾过清水从剑头拭到剑尾,寒光乍显,透过剑身反射出冷凌凌的光,他看到了自己的眉,长而深,眉下是冷而俏的一双眼,“颇得圣眷”“冠绝诸王”,世人都是如此说他的,从他出生,他的母妃武氏就说他是要当太子的。

当太子?

他其实对储君这个位置兴致缺缺,他觉得武氏爱他又不爱他,爱他,想给他捧得高高的,捧到那九重宫阙里。不爱他,因为捧给他的,尽是他没那么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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