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暗香(第2页)
流云连忙躬身:“王爷。”
萧墨渊略一摆手,目光仍胶着在沈知雪身上,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甚至比平日更淡几分,像例行公事般查问,“伤势如何?”
沈知雪这才转过头,看向他,微微颔首:“多谢挂念,好多了。”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恰到好处的感谢,却也明确划清了界限。
室内陷入短暂的静默,阳光无声流淌,微尘在光柱中浮沉。
萧墨渊行至桌边,自顾自斟了半杯微凉的茶,握在掌中,并未就口。
他的视线落在她清寂的侧影上,似在审视她的气色,又似在斟酌如何启齿。
“朝堂局势渐稳,周嵩党羽清查已近尾声。玄玦坠入地洞,洞口机关错综,尚未寻得路径,然其党羽已溃散,难成气候。”
他通报着外界情形,语调平铺直叙,不带感情。
沈知雪安静听着,轻轻点头:“如此便好。”
沉默再度蔓延,比之前更显滞重。
萧墨渊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瓷杯壁,视线从她过分冷静的侧颜移开,落向窗外那几株傲寒的白梅,复又收回。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不甚起眼的墨玉小盒,置于桌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库中偶得,于内力恢复或有些许裨益。”
流云悄悄瞥了一眼那墨玉盒子,心头微震——那是罕有的“九转还元丹”,对修复受损经脉有奇效,王府秘藏亦不过寥寥数枚。
沈知雪的目光落在那墨玉盒上,停顿了一息,随即抬眼看向萧墨渊,语气诚恳:“多谢。这些时日,劳你费心照料。”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如今玄玦已败,乱党将清,你我当初之约,想来也已达成,待我伤愈,‘地宫之眼’若再无隐患,我便……”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骤然听到她如此平静地道谢,又如此清晰地提出离开,萧墨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涩又沉。
他握杯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透出用力后的青白。他迎上她坦然却疏离的目光,那目光像初融的雪水,清澈见底,却也冰冷刺骨,毫不留恋。
他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窗外的光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某种深切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情绪在那片深海中疯狂翻涌,与理智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搏杀。
他想说什么,或许是想问她要去哪里,或许是想说出那句盘旋在心底却始终无法出口的“留下”,但最终,所有话语都被更强大的责任、骄傲以及对她决定的尊重强行按捺下去。
顿了良久,他将杯中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借此浇灭喉间的干涩与胸口的滞闷,放下茶杯时,瓷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却略显突兀的一响。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转向窗外那几株凌霜的白梅,“你伤势未愈,不必急于一时。‘地宫之眼’之事,也需彻底了结,以免后患。”
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冷硬而孤直,又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寞。
“待一切妥当,”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艰难,“你若决意离开,我……不会阻拦。”
沈知雪静静地看着他紧绷的侧影,将他方才那瞬间的挣扎与此刻的落寞尽收眼底。她心中并非毫无触动,只是这点触动,不足以动摇她离开的决心。
她的世界,从来风雨独行,不曾为谁停留。
“好,多谢。”她轻声应道,语气平和却坚定。
没有多余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墨渊听着她那声平静的“多谢”,握着墨玉盒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极快地掠过她的脸,仿佛想将此刻她的模样记住。
“你好生休养。”他留下这句话,转身,步伐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些许,大步离开了听雪轩。
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股孤寂。
流云望着王爷离去的身影,又看看榻上神色平静无波的姑娘,心中暗叹一声。
夕阳余晖温暖,白梅冷香暗渡。
沈知雪收回目光,再次落在那只墨玉盒上,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但很快便归于沉寂。
感谢是真的,离开,也是真的。
待尘埃落定,便是她离去之时。
这靖王府的短暂安宁,如同冬日暖阳,值得感念,却并非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