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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纳进宫的又何止江梅一个女人!
江梅是徐恒捏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贵妃娘娘,他还有淑妃、婉嫔,个个是他的心肝……
这么一想,这皇帝的心和肝竟比平常人多长数副。物多则贱,贱物价廉,由此可见皇帝的心肝全天下最不值钱。
眼下王玉英可以气定神闲地回忆、打趣,心里头没一丝波澜,可从前她压根做不到。她记得第一回听见徐恒幸了别的女人,反应是一笑而过,她信自己也信徐恒,笃定这是污蔑、离间。
可后来呢,王玉英在偏僻的清荫殿里亲眼瞧见那个被徐恒藏起来的女人,时隔多年,她仍清晰记得女人穿了条龟背提花的罗褶裙,檀色的,裁剪得极为宽敞,却仍遮不住尖尖的肚子,就那么突着,由此可见徐恒瞒了多久。
王玉英信念急速崩塌,寒自足起,蔓延全身。
她直勾勾盯着女人的肚子,这孩子怎么来的?
她禁不住浮想徐恒和女人的亲昵画面,心疼得仿佛揪成一小簇。
别想了,求求别想了,她听见心底呐喊,可就是控制不住,还越想越仔细。
王玉英眼前耳畔,皆生幻象,噼里啪啦乱蹦珠子,炸得她眼黑耳鸣,又见一道道箭镞,不住戳心。
她调头直奔御书房,虽然女人已经招了,但她还是想听徐恒解释,说这孩子不是他的,是误会。
只有他否认,她就信他。
王玉英胸脯不住起伏,手脚发抖,跑得跌跌撞撞,两回都不小心撞上柱子。
到御书房时徐恒正同群臣议政,王玉英等不了,上前公然质问。
群臣愕然,面面相觑,她记得郑扬之也在场,瞥着她,唇角挂一抹讥笑。
最让王玉英绝望的是徐恒的反应,他的脸上除却无措、仓惶和一点点恼羞,再读不出其它。
“你们先退下。”他屏退群臣时别着脑袋,不敢看他的臣子更不敢对视王玉英。他小幅度摆手,袖子都没跟着摇,每一个动作都写满心虚和见不得人。
等御书房只剩下他俩,徐恒急匆匆拉住王玉英的手解释——他说皇嗣乃天下安危之所系,自古以来,天子无子承宗,必引祸乱。他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江山社稷,所以挑了一名好生养的宫人,将来诞下皇嗣,去母留子,对外声称王玉英所生。
因为王玉英没反应,徐恒急得脸都白了,举臂指天发誓,自己对那宫人绝无一丝一毫感情,只为缓解朝廷内忧外患,为着江山社稷,长久之计。
他放下手,与王玉英四目相对,沉声道:“英娘,你信我,君无戏言。”
好一句君无戏言!
王玉英抖得说不了话,身心俱冷,无一处肌肤不起鸡皮疙瘩。她记得在北疆时,每年中元节都会陪徐恒祭拜他那未曾谋面的生母,他会向她倾吐做继子的悲苦和难做,从她这里寻求慰藉,又细说与太后斡旋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多少龌龊私愤。
他都懂的,现在却要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抱给她!
这对她和清荫殿那位有孕的女子都无比残忍!
王玉英朝徐恒倾身,伸了脖子,像个疯子一样嘶喊、破音:“好一个去母留子,徐麒郎,你难道忘了章懿圣母皇太后了吗?”
麒郎是徐恒的乳名,取麒麟送子之意。
徐恒生母至死未得任何份位,章懿皇后是他登基后的追尊。
王玉英是个受不得气的,他给了她多少难受,她就要还他多少,恶言恶语脱口而出:“我看她在九泉之下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徐恒先是一愣,继而脸阵青阵白,拂袖咬牙,挤出一句:“你怎么这么刻薄、恶毒!”
王玉英脸上的讥笑僵住,身上更冷了。
最终,帝后不欢而散。
是夜,徐恒头一回没回福宁宫就寝,据报,他去了清荫殿。
王玉英独自坐了一晚,那会才二月,殿里还生着地龙,依然不能缓解冷意,她手放床上,一股股寒气袭臂,放眼四周,想自己才双十年华,怎么就变成宫灯明,绡帐冷,薄衾不耐五更寒了呢?
王玉英觉得没意思,搬出福宁殿,再没回来。
但她还是不争气地牵挂徐恒,思念徐恒。他人都没现身,她就能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牵动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有几分瞧不起自己——她竟然在坤宁宫里等着盼着徐恒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