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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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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她看着她,眼神变得很深,很锐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参加这个比赛?”

曾文静愣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小声但异常坚定地说:“因为……我觉得它很好听。

我就是想,把这么好听的声音,在很多人面前,大声地念出来。我觉得,一件美好的事情,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妈妈看着她那天真的、闪着光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重新拿起了她那个绷得紧紧的、圆形的绣花绷子。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曾文静那有些局促的、细微的呼吸声,和墙上石英钟“嘀嗒、嘀嗒”的、不知疲倦的脚步声。

妈妈的手指,捏着那根小小的、亮晶晶的钢针。

她的面前,是一片已经绣出了一小半的、扭曲的星空。

她似乎是想继续刚才的工序,可那根针,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又让我感到一阵莫名寒意的动作。

她把那根锋利的针尖,对准了那块已经绣好的、由无数个小小的、排列整齐的蓝色格子组成的“夜空”,然后,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心不在焉的力道,开始一下、一下地,用针屁股,轻轻地敲击着那些彩色的棉线。

那敲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只是让那些原本平整、服帖的丝线,变得微微有些松散,起了一层细小的、看不见的毛边。

她不像是在刺绣,更像是在用一种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破坏着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个小小的、脆弱的彩色秩序。

过了很久,她才停下那个奇怪的、徒劳的动作,抬起眼看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曾文静。

“文静,”她说,声音很平,也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发生过、与她无关的旧事,“我们单位去年搞业务竞赛,理论考试,我考了第一。”

曾文静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妈妈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了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

“实际操作,评委临时加了一道题。让我们用算盘,算一笔附加税,谁最快,谁的分就最高。”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自嘲的弧度。

“那道题,我五分钟就算完了。坐在我旁边的小莉,她多花了三分钟。最后得奖的是她。”

她没有再往下解释原因。她只是转回头,看着曾文静那双因为困惑而显得更加清澈的眼睛,然后,她做了一个极

其细微的动作。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上那本曾文静带来的、崭新的英语演讲比赛辅导书。

书的封面上,印着几个烫金的、醒目的主办单位的名字,其中一个,是县教育局团委。

她的手指,就在教育局那三个字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那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两声沉闷的钟声,敲在了曾文静的心里。

然后,妈妈才站起身,把那台半旧的步步高复读机,重新收回了柜子里。

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磁带,一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只是在叮嘱一件日常小事的语气,对还愣在那里的曾文静说:

“你的发音很好。比我们局里所有搞外贸业务的人都标准。”

“回去吧。好好准备比赛。”

我坐在不远处的书桌旁,假装写著作业。

我听着妈妈用她那被生活磨砺得沙哑的嗓音,向我心中那个最纯洁的女孩,传授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第一堂关于规则之外的、冰冷的启蒙课。

我手里的铅笔,在练习本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的、丑陋的口子,像一道无法修复的、撕裂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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