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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临浑身都冻得太久,对亲密的感知太过顿慢,只能凭借那点暖意去猜测……落在额头的好像是吻。
妈妈什么时候吻过他的眉心呢?
十岁?
五岁?
祈临恍惚地在记忆里搜寻着画面,可是当那些独属于母子间的温情褪去后,从最深处浮出来的,只有陈末野的脸。
陈末野总喜欢亲吻他的眉心,午夜未央,晨光熹微……每一个昼夜交叠的时候,他哥总是会无意识地亲吻他。
会吻他眉心的人是陈末野。
苍白的影子有了轮廓,从祈鸢一点点变成了他日思夜想的脸。
祈临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忽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也和见不到祈鸢一样,再没可能见到陈末野了?
……再也见不到陈末野了?
……不要。
……他要回去,他还要见他哥。
这个意识忽然成了一把尖锐的匕首,从眉心刚刚被“吻”过的地方刺穿而过。
祈临在剧痛中清晰过来,看到了面前一团又一团散开的白雾……那是他的呼吸。
他仓皇地眨了下眼,才发现自己还躺在雪地里,而刚刚颊边的“触感”是自己的眼泪,眉心的“吻”是坠落的碎雪。
再晚一点醒来,他就要被埋在陌生国度的深冬里了。
他差点死了。
祈临闭上眼,痛苦地咳嗽了一下,冰冷的喉道里仿佛掺了碎冰,呼吸间都是血腥味。
他浑身重新颤抖起来,一半是感知回归的本能反应,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强烈恐惧。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想就这么躺在这里?
把自己折磨放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见不到妈妈了,绝对不能见不到陈末野。
冻僵的指尖抓了一团雪,祈临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翻了个身,身上的碎雪簌簌地落到地上,四肢终于不再变得那么沉重。
他哆嗦着弓起身子,把自己一点点从雪坑里撑起来,他依然感知不到自己的腿,但是却能控制着往前。
来到这里快半年,祈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表现出来的强烈欲望,是求生欲。
他匍匐着爬到车道上,一次又一次地咬住舌尖,用痛维持着意识。
好在一切不算太晚,在被风雪覆盖之前,一道车灯缓缓在风雪里出现。
……
冬天的雪泛滥成了灾,祈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好多人都说他幸运……毕竟雪埋人的事情在这里不罕见,甚至还有些尸体是等初春霜雪化了才被发现的。
他只是擦伤了几处软组织,轻微脑震荡,能凭着自己的毅力从雪地里爬出来实在是大难不死。
老夫妇接到医院的电话马上就赶过来了,一边流泪一边骂他:“我们是你的监护人,你为什么不愿意依赖我们。”
祈临看着他们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横亘的隔阂太过幼稚。
被监视又怎么样?被施舍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能摆脱。
他帮老太太擦了眼泪,认真地道歉:“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句话是说给老太太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他一直和自己较劲儿没有意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出院之后,祈临将打工的时间减半,联系上了那个语言培训课。
人不能总在碰壁的时候才知道痛,祈临清楚自己阴沉内敛的性格和状态是不适合在陌生环境独自生活下去的,于是开始下狠心磨平自己的棱角,强迫自己变得外向主动,开始学会八面玲珑。
他没有去读那所安排好的大学,而是将资料转头到另一所学校,不靠温聿容的人脉和金钱,重新备考堂堂正正获得的名额。
尽管这件事很艰难,他花了八个月才够到门槛。